夜晚,修玉站在窗边,吹着凉风。
远处有几个黑影,正往他的方向走来,他的夜视能力和观察能力都还不错。
因此虽然夜色昏暗,但他已然辨认出最前方的那人了。
修玉抿紧了唇,不知怎么想的,将窗子关严实,熄了房间的烛火。
程西望这次没带那声音尖细的老太监,只是让小桂子叩了叩门,也不管修玉睡没睡。
屋里没什么动静,小桂子回头看了程西望一眼,会了意,又敲了几下。
屋内终于传出来穿衣时窸窸窣窣的动静,接着是脚步声。
修玉打开门,披着一件外衣,带着困意的目光直直掠过多余的小桂子,看向程西望,侧了侧身子。
程西望越过他进了门,修玉关上门,小桂子则是在门外守着。
程西望扑倒在他的床上,把被子一角揉成团,卷在怀里抱着,和修玉聊天:“今天怎么休息的这么早?”
“早吗?”修玉盯着他晃来晃去的腿,说,“是你忙得忘了时间了吧。”
程西望从这话里听出几分嗔怪的意思,他松开被子,翻了个身,呈“大”字型躺在床上,歪着头去看修玉的脸,却发现他依旧是木然的,就好像刚才不是他在搭话一样。
程西望从床上坐起来,到茶桌旁坐下,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水,抿了一口,才看向修玉:“想出宫玩吗?”
修玉没直接拒绝,反而顺着他的话问下去:“去哪儿?”
“避暑山庄,就在温县,季瑜的老家。”
每年夏至前后,皇帝都会去避暑山庄些日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度假。
只是往年并不是去温县的。
修玉自然是听到过季瑜的名字,今年的状元郎,在万福寺的时候在那刺客手下救了皇帝狗命(纯个人恩怨),还被委以重任。
“奴才只是个卑贱的质子。”
听到他以“奴才”自居,程西望下意识皱了皱眉,这家伙又抽什么风,阴阳怪气的。
程西望放下茶杯,特意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抬腿踢了修玉的后膝弯一脚。
“膝盖这么硬,装什么可怜,到底去不去?”
修玉弯腰拍了拍被他踢到的地方,问:“我说不去有用吗?”
程西望瞥了他一眼,缓缓吐出两个字:“没用。”
就是这么霸道。
修玉估摸着他也要走了,便说:“你今晚过来就是为了通知我这个?”
通知这个词用得就很有灵性。
程西望在手心里盘着茶杯,一个没端稳,杯子滑了出去,在修玉脚边摔得粉碎,炸出了花一样的碎瓷片。
与此同时,程西望说了句:“还有……想你了。”
修玉听着小桂子急切的呼唤,蹲下身去捡碎瓷片,说:“我看你不是想我,是想砸了我的房间。”
“你少说点话吧,小心划到手了”,程西望阴阳怪气地怼完修玉后,走到门口,对门外的小桂子说,“只是打碎了个杯子,不必大惊小怪。”
小桂子松了口气:“陛下您没事就好。”
修玉把碎瓷片包在帕子里丢掉,听见小桂子的声音,很轻地从鼻腔里呼出一口气,说:“你带着我,不会是想把我变成你的狗腿子吧?”
程西望的表情很是嫌弃,乌黑的眼珠子向上翻,用眼白的面积表达他的无语程度。
就修玉那点眼力见,给他提鞋都不配。
又过了一会儿,修玉站得腿都有些僵了,程西望却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禁不住问:“你还不走吗?”
看这赶人的眼力见,真是太感人了。
“米呀米呀。”
(我们走吧。)
玉玉子已经等不及了,看起来他是一点也不想和修玉待在一个空间里。
程西望直接忽略了他的诉求,展开了双臂,叫得十分顺口:“狗腿子,过来给朕宽衣。”
“你可真像个……”说到那个词,修玉渐渐没了声音。
程西望笑着替他补上:“昏君?”
哪有人骂自己还笑得这么开心的。
修玉垂着眸子,伸手替他解腰带,程西望也没捣乱去故意为难他。
修玉将他的外衣挂在屏风后,再出来时程西望已经自觉躺到床里侧了,还贴心地给他留了一半位置。
他最近应该很累,他把两只手都缩到了被子里面,只露出一颗脑袋,规规矩矩地闭上了眼,似乎马上就能睡着了。
修玉熄了烛火,把房间里的最后一点光亮夺走,在程西望身侧躺下。
听到他过来的动静,程西望翻了个身,面朝着墙。
程西望今天没主动抱他,修玉歪着头,盯着他的背影,心里莫名不平衡起来。
这人怎么那么善变。
事实上,玉玉子叭叭个小嘴,在程西望耳边吵个不停,程西望根本睡不着,也没心思去想别的事。
(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
像鬼一样阴魂不散。
程西望在想要不要把他关到乾坤袋里,反正他说话不算数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但想了想还是算了,他决定做个人。
索幸玉玉子许久没得到回应就主动消停了,他眼角挂着几颗泪珠子,一脸委屈地抓着程西望的衣服睡着了。
次日,程西望是被小桂子的敲门声喊醒的,又该上早朝了。
他勉强睁开眼,看了看胸前挂着的那一坨,又看了看从自己腰上传来的禁锢感。
凭心而论,那是双很漂亮的手,但放的位置确实过于不规矩了。
程西望怀疑这是某人刻在灵魂里的不守规矩,不然为什么能这么平静地搂着一个自己想杀的人睡得那么香。
程西望拍了拍他的手,掰开他的手指:“喂,狗腿子,醒醒,我要走了。”
修玉一脸懵地松开他,坐直了身子,程西望从他背后爬下床,戳了戳他的腰,嫌弃道:“你往里面挪挪,我要穿鞋子。”
修玉顺从地往里侧移了移,盯着他的侧脸问:“我们什么时候去避暑山庄?”
“大概半个月后。”程西望回答说。
修玉想起他前不久出宫才被刺杀的事情,这次要去的地方更远,还和季瑜扯上了关系,肯定不是安全的地方。
修玉沉默地呆坐了好一会儿,知道程西望去屏风后穿外袍,他才出声:“那你多带点随从。”
程西望系腰带的手一顿:“怎么,担心我的小命?我死了你不是最高兴了。”
修玉听到这话只觉得心里刺挠。
他张了张嘴,说:“我可没那么说过。”
程西望从屏风后探出脑袋,看着他说:“那你离合格的狗腿子近了一步呢,恭喜你。”
修玉不说话了,这家伙还真是懂怎么扫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