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清晨,我习惯性地推开特训室厚重的隔音门,准备迎接新一轮的“蹂躏”。
然而,脚下的触感却让我瞬间僵住。
不是熟悉的冰冷光滑,而是一种……黏腻又带着奇异弹性的阻滞感。
低头一看,整个训练室的地板,竟然变成了一片泛着诡异光泽的“沼泽”!
那不知道又是用了何种的高级幻术模拟出的泥泞质感逼真得令人头皮发麻,每尝试抬起脚,都感觉脚踝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附着,像是跟大地拔河。
“我的妈呀!”林悦紧随其后,一声惨叫划破清晨的宁静,“阁下!上周是滑冰场,这周是烂泥地,下周是不是就该直接上火山岩浆给我们表演铁板烧了?!”她夸张地做了一个单脚独立的姿势,摇摇晃晃,仿佛随时要陷进去。
南雪师父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沼泽”的另一端,一身素白练功服,纤尘不染,仿佛脚下踩的不是泥泞,而是云端。
她淡淡地瞥了林悦一眼,声音清冷:“优雅的人,从不抱怨环境,只会适应环境。”
“适应……”我艰难地迈出第二步,感觉小腿肌肉瞬间绷紧到了极致,“这怎么适应啊……”
“基础站姿。”南雪师父的声音不容置疑,“脚踝绷直,重心上提。想象自己是生根的芦苇,风吹不动,泥陷不住。”
我们四人苦着脸,开始在“沼泽”上扎马步。
脚踝稍微放松,那模拟的泥浆就立刻“热情”地包裹上来,带来一种令人抓狂的深陷感。
小安大概是觉得无聊,开始偷偷地小幅度晃动脚踝,试图找到一点“乐趣”。
突然,“噗嗤”一声闷响,伴随着小安一声短促的惊呼,她的右腿毫无征兆地陷了下去,直到膝盖,整个人歪歪扭扭地杵在那里,活像一根被熊孩子插歪了的胡萝卜。
南雪师父的目光扫过来,带着一丝危险的戏谑:“需要我帮你‘拔’出来吗?”她手中的细长戒尺,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手中,此刻正轻轻点在小安陷落腿边的“泥地”上,发出“笃笃”的轻响。
小安的脸瞬间吓白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不用!师父!我自己来!我能行!”她手脚并用,狼狈不堪地在“沼泽”里扑腾,好不容易才把腿拔出来,脸上身上沾了不少模拟泥点,样子滑稽又可怜。
刚站稳没多久,南雪师父又有了新指令:“换上长裙。”
“啊?”我们面面相觑。在这种鬼地方穿长裙?
“裙摆必须保持干净,垂落时不得沾染‘沼泽’。”南雪师父补充道,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助理很快送来了四条款式简约但裙摆极长的练功裙。
换上后,行走更加艰难。
晴晴似乎天生就懂得如何控制身体的每一分力量,她动作轻缓,如同风拂过水面,长长的裙角始终在她脚踝上方几厘米处飘动,纹丝不动。
而我,稍微一用力保持平衡,重心稍有不稳,裙摆便会扫过“地面”,立刻溅上星星点点的“泥浆”。
南雪师父的目光落在我沾了“泥”的裙摆上,嘴角勾起一抹冷淡的弧度:“梁安安,你母亲当年穿十层薄纱跳祭舞,舞毕,最外层的纱裙还能用来擦拭祭坛上的浮尘,你说,她是怎么做到的?”
我脸上瞬间烧得厉害,又羞又恼,却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只能死死咬着嘴唇,更加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动作。
母亲,又是母亲!
我虽说并不恨母亲,但我并不想南雪师父一次又一次提起母亲。
训练继续。
林悦大概是走神了,一个重心不稳,惊呼着朝前方的“沼泽”扑去。
眼看就要上演“仙女啃泥”的惨剧,一道白影闪过,南雪师父手腕一抖,一条雪白的绫缎如同拥有生命般飞射而出,精准地缠住了林悦的腰,将她硬生生悬在了半空中。
林悦像只被捞出水的青蛙,四肢在空中徒劳地乱划:“阁下!阁下救命!放我下来!我恐高啊啊啊!”
“先调整呼吸,”南雪师父的声音依旧平静,“感受身体的悬空状态,思考用什么姿势落地最省力,也最‘好看’。”
在南雪师父的“指导”下,林悦在空中扭了半天,最后也不知怎么回事,白绫松开的瞬间,她竟真的以一个类似“贵妃醉卧”的姿势,轻飘飘地落在了相对“干净”的一小块“地面”上,虽然姿势有点歪,但确实没沾多少泥。
落地后,她自己都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拍着胸口喘气。
上午的折磨远未结束。
南雪师父让我们在“沼泽”上重练扇舞。
“这次,扇面必须时刻保持水平,开合流转间,不得有丝毫倾斜。”
这要求简直是反人类!
在泥泞中保持自身平衡已经耗尽心力,还要控制扇子像个水平仪?
小安大概是破罐子破摔了,故意把扇子转得飞快,像个小型螺旋桨,试图用速度掩盖不稳。
南雪师父看在眼里,也不说话,只是隔空屈指一弹。
“嗷——!”小安突然惨叫一声,手里的扇子“啪嗒”掉进了“沼泽”,她则抱着自己的手指头原地跳脚,“烫烫烫!师父!我的手指!这算体罚!我要投诉!”
南雪师父慢悠悠地走过去,捡起掉落的扇子,用指尖点了点扇骨:“扇骨内置了微型温控装置。当你动作变形,用力过猛导致扇面角度偏差超过预设值时,它就会自动升温,提醒你。”她顿了顿,看向小安,“所以,这不是体罚,这是物理教学,帮你形成肌肉记忆。”
小安龇牙咧嘴,看着那把看似无害的扇子,眼神里充满了忌惮。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休息,我们四个人瘫在休息区的软垫上,像四条被晒干的咸鱼,连啃三明治的力气都快没了。
南雪师父却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上面放着四杯……黏稠的、散发着青草气息的绿色液体。
“喝掉。”她把杯子放在我们面前。
林悦小心翼翼地凑近闻了闻,脸色瞬间变得和那液体一样发青:“师、师父……这该不会是……楼下那片‘沼泽’的浓缩精华版吧?”
“是新鲜菠菜榨的汁,加了一点点海盐。”南雪师父面不改色,“补充电解质和维生素,下午,我们要练‘水上漂’。”
小安捏着鼻子,视死如归地将那杯“绿色生命之源”一口灌下,随即翻着白眼,伸长了舌头像只濒死的狗:“呃……我宁愿喝真正的沼泽水……”我也苦着脸喝完,那股浓郁的土腥味直冲天灵盖,感觉整个灵魂都被染绿了。
下午,特训室的地板果然变成了波光粼粼的“水面”,虽然知道是模拟的,但那逼真的水纹和光影效果,还是让人心底发怵。
“要求很简单,”南雪师父的声音响起,“用最轻的步法,最快的速度,从这一端移动到另一端,鞋面不沾水。”
晴晴第一个尝试。
她深吸一口气,足尖轻点,真的如同蜻蜓点水一般,身形飘逸,几个起落间便掠过了十几米的水面,落地时,鞋尖干干净净。
轮到我,我学着晴晴的样子,提气,点步。
第一步,成功!第二步,也还行!第三步……脚下仿佛踩空,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咕咚”一声,冰凉的“水”瞬间没过我的腰际,模拟的失重感和水压让我一阵慌乱。
南雪师父站在岸边,轻轻叹了口气,那声音不大,却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梁安安,你母亲当年,能在湖杭市的西湖水面上,踏水而行,持续三分钟,期间舞姿不变,气息不乱。”
我咬着牙,在“水”里挣扎着站稳,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忍不住呛声道:“……她是不是还会轻功啊?!我看她又不是个只会用魔法的魔法少女吧?!”
南雪师父闻言,嘴角似乎弯了一下,却笑而不答,更添了几分高深莫测。
小安看着我在水里扑腾的样子,眼珠一转,偷偷摸摸地溜到墙角,迅速脱下高跟鞋,换上了一双自带的运动鞋。
她大概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得意洋洋地准备下“水”。
南雪师父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头也没回:“想试试?”
小安动作一僵。
南雪师父没骂她,只是对着空气说了句:“模式切换,浅水池,真实注水。”
话音刚落,原本只是光影效果的“水面”下方,传来疑似轻微的机械运作声,随即,清澈的水真的开始注入,很快就没过了脚踝。
小安穿着运动鞋踩进去,那鞋子像海绵一样迅速吸饱了水,变得沉重无比,每走一步都发出“吧唧吧唧”的响声,拖泥带水,比穿高跟鞋还费劲。
南雪师父这才好整以暇地看向她:“现在,还想换吗?”
小安哭丧着脸,连连摇头:“师父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这鞋太沉了……”
训练继续。
练习扇舞时,林悦一个用力过猛,手中的扇子脱手而出,化作一道流光,直奔南雪师父的面门飞去!
我们都吓了一跳。
南雪师父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早已预料到,只是在扇子即将及面时,随意地伸出两根手指,食指中指轻轻一夹,那急速飞行的扇子就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稳稳地停在她指尖,纹丝不动。
林悦吓得说话都结巴了:“阁、阁下!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南雪师父把玩着那把扇子,随手又抛还给林悦:“接好。下次,记得让它‘故意’飞得更准些,力道再大些。”
林悦手忙脚乱地接住扇子,一脸懵逼,完全没明白师父是认真的还是在嘲讽。
就在我们被各种花式蹂躏得快要麻木时,一直沉默寡言的晴晴,突然开口:“南雪阁下,我想单独试一次。”
南雪师父略感意外,点了点头。
晴晴走到场地中央,深吸一口气。
这一次,她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柔顺和拘谨,而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和锐利。
音乐响起,她的扇舞依旧优美,但每一个开合,每一次翻转,都带着一种凌厉的劲道。
扇面不再是轻飘飘的装饰,而像是蕴藏着锋芒。
最后收势,她猛地将扇子“唰”地合拢,动作干净利落。
就在扇子合拢的瞬间,一道细微的破空声响起,悬挂在训练室角落的一根装饰用的彩色绸带,竟无声无息地断成了两截,切口平滑!
我们三个全都看呆了,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
南雪师父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清晰可见的赞许神色:“不错。终于,有了点‘杀气’。”
训练中途,我的手机又开始疯狂震动。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果然,是南雪师父的手机先响了,她看了一眼,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
接着,我爸那特有的,恨不得把屏幕挤爆的热情消息就开始刷屏:“南雪阁下!南雪阁下您在忙吗?孩子们今天练得怎么样呀?有没有受伤?需不需要我立刻送点心过去?或者送几台最新款的全身按摩椅?或者我亲自去给您和孩子们表演个单口相声解解闷?需要吗需要吗需要吗……”
南雪师父面无表情地直接关闭了手机,冷冷地哼了一声:“梁安安,你父亲这个话痨的本事,比这模拟沼泽还能让人陷进去,一旦搭理,就别想脱身。”
我尴尬地笑了笑,心里默默给我爸点了根蜡。
下午的训练项目再次升级。
南雪师父要求我们穿着高跟鞋,在刚刚的“水面”上,跳一段节奏极快的现代舞步。
这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
林悦本来平衡感就偏差,跳着跳着,尖细的鞋跟突然“咔嚓”一声,好像卡进了地板模拟水纹的缝隙里,她整个人失去平衡,发出短促的尖叫,以一个极其标准的一字马姿势,华丽丽地摔进了水里,水花四溅。
等她狼狈地从水里浮起来,头发湿漉漉地糊在脸上,活像个刚从井里爬出来的水鬼。
“阁下……”她抹了把脸,有气无力地问,“这……算工伤吗?有、有赔偿吗?”
南雪师父抱臂看着她:“算。赔偿你加练半小时,巩固下盘稳定性。”
林悦:“……”生无可恋.jpg
就在我们都觉得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一直有些蔫蔫的小安,眼神突然亮了起来。
她试探性地将一些她算是擅长的街舞popping动作,巧妙地融入到了扇舞之中。
比如,在扇子开合的瞬间,加入一个快速的肌肉震动,或者在转身时,带入一个流畅的滑步。
出乎意料的是,这种融合非但不显得突兀,反而有一种奇特的动感和韵律,流畅又充满力量。
南雪师父这次没有打断她,反而静静地看完了她的尝试,然后点了点头:“风格可以不同,但对力量和身体的‘控制’是共通的。找到适合你的表达方式,很好。”
小安大概是第一次得到如此直接的肯定,激动得差点把刚找回感觉的扇子又给甩飞出去,幸好及时稳住了。
看着我们一个个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南雪师父终于决定亲自下场。
“看好了。”她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紧身练功服,赤足走进了那片我们避之不及的“沼泽”。
长裙翩跹,她的脚步却轻盈得不可思议,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无形的台阶上,裙摆拂过,那些黏腻的泥浆仿佛有生命般主动避让开,没有一丝污渍沾染上她的裙角。
接着,她又走到了“水面”上,足尖轻点,如履平地,甚至完成了一个凌空旋转的高难度动作,最后轻盈落地,鞋尖依旧干爽洁净。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美得如同神话。
我们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开始鼓掌。
南雪师父却只是淡淡地扫了我们一眼:“这只是我好久以前的水平,早就退步了。”
我们:“……”
果然,大佬的世界我们不懂。
一天下来,我感觉自己像个被反复捶打的铁块,不仅身体疲惫,心里更是充满了挫败。
无论怎么努力,我始终找不到南雪师父所说的那种平衡感和控制力,扇子在我手里,不是软绵绵毫无生气,就是用力过猛胡乱飞舞,完全没有灵魂。
尤其是在看到晴晴的突破和小安找到方向后,那种焦虑感更加强烈。
南雪师父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在我又一次差点把扇子甩到自己脸上时,她忽然走到我身边,伸出手,轻轻按住了我的肩膀。
她的手很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太急了,”她的声音很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也太急着,想要模仿你的母亲了。”
我浑身一震,抬起头看向她。
“优雅不是复制粘贴,”她看着我的眼睛,继续说道,“是找到属于你梁安安自己的‘呼吸’,你自己的节奏,你自己的力量。模仿她,你永远只能是她的影子。”
傍晚时分,其他人已经累瘫在旁边休息,我却不甘心,拿着扇子,在夕阳的余晖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基础动作,试图找到南雪师父所说的“呼吸”。
南雪师父不知何时靠在了门边,静静地看着我。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从身后的一个旧木箱里,取出了一把扇子,随手抛给了我。
“用这个试试。”
我下意识地接住。
这是一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折扇,象牙白的扇面上绘制着几枝疏落的紫藤花,花瓣的颜色已经有些微微泛黄。
入手微沉,扇骨打磨得极为光滑,带着一种温润的触感。
我下意识地摩挲着扇骨,指尖忽然触到了一排细小的,几乎要被磨平的刻痕。
借着夕阳的光线,我仔细辨认着,心跳骤然加速——那上面刻着的,是两个娟秀的小字:
“雨柔”。
梁雨柔。是我母亲的名字。
“这是她的第一把练习扇,”南雪师父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带着一丝缥缈的意味,“她当年,就是用这把扇子,开始了她的舞蹈之路。现在,它是你的了。”
我握着这把承载着母亲青春和汗水的旧扇,心中百感交集,原本的焦躁和挫败,似乎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或许是新扇子带来的心理作用,或许是南雪师父的话点醒了我,傍晚的最后一次合练,我感觉自己的状态好了很多。
然而,我们四个人的配合依旧是一场灾难。
音乐响起,刚开始还好,跳到一半,林悦一个潇洒的转身,扇子边缘直接撞上了旁边晴晴刚梳好的发髻,几缕青丝飘落;小安为了躲避林悦,脚下不稳,一脚踩在了我的长裙裙摆上,我重心一歪,尖叫着差点一头栽进旁边的“水池”里,幸好被反应过来的晴晴拉了一把。
南雪师父站在一边,双手抱胸,忍无可忍地扶住了额头:“……”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我收回之前的话。你们这不是‘灾难现场’,你们是在联合主演年度史诗级灾难片《舞娘大乱斗》吗?”
就在我们四个灰头土脸,互相埋怨又忍不住想笑的时候,音乐进入了最后一段,一段舒缓而悠扬的旋律。
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也许是一种潜意识的指引,我们四个人几乎是同时放缓了呼吸,动作也随之慢了下来。
然后,奇迹发生了。
在那一瞬间,我们四个人的动作,从抬手的高度,到转身的角度,再到手中扇面展开的时机和弧度,竟然达到了一种惊人的同步。
四把扇子,如同四只洁白的羽翼,在夕阳金色的光芒中,整齐划一地缓缓展开,划过空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和谐与美感。
虽然这完美的同步只维持了短短的几秒钟,但那一刻,训练室里一片寂静,只有音乐在流淌。
南雪师父一直紧蹙的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挑了一下,嘴角似乎也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
她看着我们,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似乎比之前柔和了一些:
“……嗯,最后这一下,勉强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