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靖含笑回道:“乡野小民茅草屋,还请经承多担待。”
说完,他做了个请的动作。
村长也在旁赔着笑脸:“经承里面请。”
宋秀娥和宋翠娥毕竟是年轻媳妇,不好见男客。
因此屋里便由三婶和刘二牛媳妇帮着添茶倒水。
先喝了一碗茶,才把酒菜摆上来,虽不豪奢却极为丰盛。
村长给赵靖一个赞许的眼神,对赵经承笑道:“乡下人饭菜,经承凑合着吃两口。这是上好的金华酒,也不比经承平日喝的,不过润润喉。”
赵经承口里应着,心里却越发奇了。
因前阵子闹山贼的事,他倒也知道赵靖这么个人。
那笔被克扣的赏银,就是他从户房账上支给县丞的。
这种领衙门赏银的人虽不多,但也不至于罕见。
只是那些得了赏银的,无一例外,不久就会挥霍一空。
那足以使一户人家改头换面的赏银,通常起不到任何作用。
可是眼前的赵家,准确地说赵靖这个人,显然是个异类。
席间赵经承见赵靖谈吐不俗,便道:“这位郎君也读过书?”
赵靖笑着回道:“先君在时教过我些。”
赵经承又问姓名,这才想起来,原来是多年前被朝廷流放的官员。
众人吃完饭,赵经承又说要去核查土地。
刘争等人知道下面谈话很重要,于是都自觉出了屋。
屋里只剩赵经承、赵靖和村长。
村长咧着嘴笑说:“经承,那些都是荒了多年没人种的荒地,路也不好,马车过不去,还要步行。那田的亩数,都在地契上了,经承看了就是了,何必辛苦跑一趟。”
赵经承故意板着脸,道:“此乃本官的职责,岂敢大意。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烦请带路。”
这时村长连连给赵靖使眼色,赵靖忙把准备好的十两银子拿出来。
“经承一路辛苦,一点孝敬不成敬意。”
赵经承接过银子在手里掂了掂,对于赵靖这样的家庭来说,算是很有诚意了。
若在往日,他拿了这些银子也就不说话了,只是今天他还有些疑虑。
赵经承脸上露出笑,对赵靖道:“你我都姓赵,五百年前是一家,何必这般客气。”
嘴上这么说,但他还是熟练地把银子收了,继续道:“这几年各村都出了不少荒地,朝廷也为此事头疼,多次下令不许废弃荒地。”
“可朝廷哪知我们的难处,每年劳役召走那么多人,好地都种不过来,哪还有人种荒地。”
说到这里,他满脸为难地叹了口气,接着话锋一转,又赞赵靖道:“赵郎君为国分忧,着实识大体。”
开始村长见赵经承收银子的时候有迟疑,还担心事情不顺利,结果听到他这么一番话,顿时放下心来。
这时赵经承又问起山贼的事来,赵靖照实回了。
得知在那之后还有山贼来过,还被打跑了,赵经承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十分震惊。
在将私下签订的白色地契换成官方的红色地契后,赵经承十分亲昵地拍着赵靖的肩膀,说道:“赵郎君下次进城时,若有空暇,可以来我家里坐坐。”
村长听了这话大喜,又连连给赵靖使眼色。
赵靖称了谢,倒没放在心上。
能顺利的换到官方地契,他就十分满意了。
村长领着赵靖一直送赵经承出村一段路才停下。
等赵经承马车走远,村长笑吟吟对赵靖道:“赵大郎,你走运了!”
赵靖奇道:“此话怎讲?”
村长有点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赵靖,教育道:“过个三五日,你一定要到城里拜访一下赵经承。赵经承家世代在户房管事,县里从县令老爷到各村老爷,谁不给他三份薄面?你要是能讨他欢心,往后可发达了!”
村长说着说着,语气里充满了羡慕。
赵靖笑了笑,眼下他只想自力更生,哪里会指望一个户房经承来给自己撑腰。
眼见乱世将至,粮食、兵马和武器才是王道,其他什么世家豪族都是虚的。
确认地契之后,赵靖将民兵队六人找来,他事先勘察,先把土地分成十份,赵家独占五份,其余五人共分五份。
“赵大哥……你真要把这些地分给我们?”刘争咽了口唾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家在村里也有十几亩地,可是谁会嫌地多呢,尤其是在见识过赵靖做的那些农具之后。
其余四人和刘争同样的表情望着赵靖,他们既高兴又害怕,高兴自己得到了土地,又害怕自己会失去。
赵靖笑着说道:“还是有条件的,那就是你们要在开春春耕之前,把荒地处理好。当然,我会给你们分配农具和耕牛。还有,这些地的税赋你们需要各自承担。”
刘二牛忙道:“这个自然,除了这些,我再每年分三成给你当地租……”
赵靖摇头笑道:“这是你们的地,我收什么租子?”
这真是天上掉馅饼,众人一时都不敢咬。
“赵大哥……你当真没有在开玩笑?”刘七娃字斟句酌地问道。
赵靖拍着胸脯,一脸严肃道:“几位哥哥放心,我赵靖绝不是食言的人。实话和你们说,眼见这世道越来越差了,这地不知还能种多久。我之所以愿和几位哥哥分享,便是想兄弟们抱团,好歹在乱世里活下去。”
其余五人也隐隐约约感觉到世道坏了,只是还没想到会那么糟糕,不过现在听赵靖这么说,立刻热血上涌,齐声道:“赵兄弟!”
刘争拍着桌子道:“赵大哥,只凭你刚才那两句话,往后刀山火海,只要你一句话,我刘争皱一下眉头,就是婊子养的!”
其余四人也都争先恐后道:“咱们兄弟往后唯赵大哥马首是瞻!”
赵靖给众人斟上酒,笑道:“咱们不求什么,只求今后有吃有喝。”
六人端起酒,大笑着干了。
外面几个媳妇听着,都笑说:“这帮男人,灌了几碗马尿,又胡言乱语起来了。”
宋翠娥护着赵靖,说道:“当家的才不会胡言乱语。”
刘二牛媳妇啧啧道:“瞧瞧,这就护上了,我们可不敢说了。”
织布机房里嘻嘻哈哈闹成一团。
宋秀娥抿嘴笑着,心里却在想另外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