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漏滴下最后一滴水珠,寂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咔\"的一声轻响。
叶徽放下手中的《叶氏锁龙录》,羊皮纸卷轴在案几上自动卷起,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抬头看向摆在紫檀案几上的针灸铜人,烛火将铜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拉长变形,像是一个跪坐的人影。这尊铜人是三日前从锁龙井中取出的,通体泛着诡异的青黑色光泽,表面三百六十五个穴位标记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铜人突然震颤起来,青铜铸造的手指无意识地抽搐着,关节处发出生涩的摩擦声,仿佛多年未曾活动。叶徽注意到铜人右手小指缺了一截,断口处呈现出不自然的青黑色——与吴伯缺失的手指如出一辙。
\"要来了...\"金丝猴从房梁跃下,轻盈地落在博古架上,尾巴上的毛全部炸开,在身后蓬成一团。它琥珀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铜人,瞳孔缩成一条细线。
叶徽点燃三炷线香,青烟笔直上升,在铜人头顶形成三个小小的烟圈。香灰落在铜人天灵盖上,竟然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落在烧红的铁板上。随着最后一缕香灰落下,铜人闭合的眼皮突然颤动起来,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
\"咔嚓\"。
铜人的右眼率先睁开,露出里面漆黑的眼球。那根本不是镶嵌的宝石,而是一颗真实的、布满血丝的眼球!瞳孔在烛光下收缩,虹膜周围有一圈极细的金线,正随着视线移动而闪烁。眼球转动时发出粘稠的液体声,最后直勾勾地盯住了叶徽。紧接着左眼也睁开了,这只眼球的瞳孔却是金色的,与锁龙井中那只巨爪上的竖瞳一模一样。
\"第三十七代...\"铜人开口,声音像是千百人同时在说话,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夹杂着几声非人的嘶吼,\"你终于来了...\"
烛火突然变成诡异的绿色,将整个房间映得如同鬼域。铜人嘴角的铰链吱呀作响,慢慢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它的眼角渗出金色的液体,顺着青铜面颊缓缓滑落。那些液体异常粘稠,流动时拉出细长的金丝,滴在紫檀案几上竟然没有溅开,而是像水银般聚成一颗颗圆润的珠子。
金丝猴吓得躲到了叶徽身后,爪子死死抓着他的衣摆:\"它的眼睛...是活人的眼睛!那个金色的...是龙瞳!\"
叶徽强忍着不适,伸手接住一滴金泪。液体在他掌心滚动,出奇地冰凉,却带着某种熟悉的气息——和锁龙井中的金液,和他自己血液里偶尔闪现的金丝,如出一辙。更诡异的是,当金泪接触到他掌心的纹路时,竟然顺着生命线流动起来,形成一个微型的八卦图案。
\"你是谁?\"叶徽沉声问道,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铜人的嘴角机械地上扬,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我是谁?我是叶家第一代守井人...也是最后一个...\"它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只剩下一个苍老的男声,语调中带着某种古老的腔调。
随着话音,更多的金泪从七窍流出,在案几上汇聚成一小滩。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液体开始自行流动,渐渐组成一幅精细的地图——蜿蜒的线条勾勒出锁龙井下方的密道系统,无数岔路和暗室交织成复杂的网络,正中央标注着一个鲜红的\"祭\"字。地图边缘还有几行小字,用的是叶徽前世家族的密语:\"以血为引,以魂为祭\"。
\"明夜子时...\"铜人的声音又开始混杂,像是无数人在同时低语,\"带着我的眼睛...去井底...\"它的下颌突然\"咔嗒\"一声脱落,整个头颅向前倾斜。青铜舌头从口中滑出,舌尖竟然刻着一个微型的\"叶\"字。
就在叶徽以为它要倒下时,铜人的天灵盖突然弹开,露出里面中空的颅腔。一截暗红色的丝绳垂落下来,末端系着一把小巧的青铜钥匙。丝绳像是浸透了鲜血,在烛光下泛着湿润的光泽。
金丝猴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那是...那是祭坛的钥匙!我在杜老头的古书上见过记载!\"
叶徽伸手去取钥匙,指尖刚碰到丝绳,铜人的两颗眼球突然暴凸,几乎要跳出眼眶!它的嘴巴开合数次,发出\"咯咯\"的声响,最后挤出一句破碎的话:
\"小心...青衣...\"
话音未落,铜人猛地僵直,眼球瞬间干瘪成灰白的硬块。所有金液同时蒸发,只留下案几上淡淡的地图痕迹。那把青铜钥匙落在叶徽掌心,形状像半片鱼鳞,边缘锋利得能割破皮肤。钥匙两面都刻着细密的符文,与锁龙井铁链上的如出一辙。
窗外,更夫的梆子声远远传来——已是丑时三刻。夜风吹动窗纸,烛火摇曳间,叶徽发现手中的钥匙正在微微发热。他凑近烛光细看,发现鳞片内侧刻着细小的文字:
\"叶氏三十七代,血启封印。\"
字迹与他前世的手笔一模一样。
金丝猴跳上案几,小心翼翼地嗅了嗅铜人:\"它的眼睛...是被人活生生挖出来,用秘法保存至今的...\"猴子的胡须颤抖着,\"金色的那只...不是人眼...\"
叶徽突然想起青衣客的警告,和油纸伞上那条与叶家族徽一模一样的红鲤。他转身从书柜深处取出一本泛黄的族谱,牛皮封面已经脆化,轻轻一碰就簌簌掉屑。翻到记载第三十七代的那一页——
那里被人撕去了大半,只残留着一个\"徽\"字,墨迹如新,仿佛昨日才写上。而在残页的背面,隐约可见几个用针刺出的小孔,对着烛光看去,赫然是一行字:
\"三十七代,非叶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