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月之后,便到了收冬麦的时节。
对于楚家人来说,麦子虽然一年只卖一次,但他们家和卖糕饼铺老板娘的关系,亲近了不少。
因为时常到镇上,去一次便同老板娘打招呼,每次都会拎着几大包糕饼回去,而老板娘也是说到做到,每一次都不收钱。
这倒是让楚大勇有些不好意思,但一来二去关系熟了,也不再纠结这三瓜两枣。
今年的冬麦不景气,因为去年的雨水并不充分,大部分的人都是靠人为浇水才勉强得到收获。
虽然这并没有影响到楚大勇一家丰收,但市场价却比去年提升不少。
老板娘也一直嬉笑着看着云丽儿,搓弄着双手不知该如何开口,墨迹了半天才悠悠问道:“依你家看,今年这价,得是多少啊?”
云丽儿本是商人出生,虽然家里贫困当初也没赚得多少,但刻在骨子里对金钱的计较是无法磨灭的。在她看来,每一文钱和人情都必须要价值和意义。
“你莫要紧张,今年的麦子是涨了不少价,但我家也不是那种不讲情义的人。”云丽儿眯着眼笑道。
老板娘一听这话拧着的双手顿时绷紧:“哈哈,瞧娘子你也是个性情中人,那咱们也不拐弯抹角的说话,你家直接开个价吧!”
云丽儿笑眯眯地看着老板娘许久未说话,直到对方快憋不住时她才轻飘飘吐出一句:“不涨价,按去年的价格卖给你家。”
“当真?”老板娘肩膀微微发颤,脸上的笑意激动地快唱起歌来。
“那是,去年在紧要关头能和碰到你家,也算是一种缘分,而且每次都到你这那糕饼,我们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云丽儿说。
“怎么会?”老板娘撑着那丰韵的身子差点激动地跳了起来:“以后尽管来找我家拿啊娘子,跟我莫要客气!”
这话正中云丽儿下怀,她垂眸掩住眼底翻涌的暗芒,亲昵地上前拦住老板娘的手腕,笑道:“哎呀,您这么说,我倒是想到一件事确实想和老板娘商量呢。”
老板娘大手一挥:“什么事,你尽管开口,能帮忙的我都不会推脱。”
后门外的牛车旁,一人一牛蹲在一棵柳树下头。四月的柳条呈娇嫩的绿色,远远望去像一位婀娜多姿的女子在梳头。
老牛时不时抬头去咬那调戏它的柳条,而楚二勇嘴里叼着根草蹲在老牛身侧,仿佛是这等待的时间无聊透了,对着老牛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你说丽娘去了那么久还没出来,是不是没谈妥啊?”
而老牛不搭理他的样子将头扭向一边,身后的牛尾一下又一下地扫着屁股后头跟着蚊虫。
不知等了多久,渐渐听到两人谈话的笑声时楚二勇抬头望去,只见云丽儿手上拎着一堆包好的油纸糕饼,和老板娘有说有笑地往外走。
看起来还挺和谐的,应该没谈崩。
楚二勇将嘴里的草根吐掉,走上前结果云丽儿手上的东西放回到牛车上,竖起耳朵听到两人的谈话。
“这件事能跟你谈合真是一件喜事,以后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了。”云丽儿笑盈盈地说着。
老板娘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客气道:“那是那是,回头要是有啥情况跟我说就成了。”
双方告别后,云丽儿便搭上牛车与楚二勇一同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后楚二勇才口问:“你们都谈了些啥,价涨了多少?”
“没涨价啊。”云丽儿点着牛车上的糕饼头也不抬。
“没涨?”楚二勇全身一怔转过头诧异地看着云丽儿,两人对视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你拿不涨价跟人家谈的什么条件?”
自己的妻子楚二勇自然清是什么德行,定不会白白吃亏。
云丽儿眉头一挑,打趣的口吻:“哟,聪明了。我按去年的价格卖给她家,好处除了免费给咱家糕饼之外,此后我们每半年便会到她家买一次糕饼,具体多少到时候会提前告知,原本想着给一半的价格好了,没想到老板娘人豁达,直接按最低价卖给咱们。”
“我不明白咱家干嘛买那么多糕饼,送人?”
云丽儿往身后一趟睡在牛车上面朝天,拿过一顶草帽盖在脸上传来闷闷的声音:“很快你就知道了。”
而事情的谜底在第二日便被揭晓。
冬麦收完后便到了种棉花的时节,一年就这么一次,除去楚家人偶尔卖菜获得的钱,占大头的那还得是棉花。
而自家地除了种菜种庄稼,什么也不能做,要想种棉花便只能另外找地。
好在这事有潘老帮忙,他在村里说话有权威,经过他口里传述的话自然更会有信服力。
日头西斜时,老槐树下聚满了扛锄头的村民。潘老站在石碾子上,提前喝了两口茶润润嗓,抬起双手摆了摆示意众人安静。
“听好了!去年楚大勇家的棉花赚了很多钱,我想这件事大伙都有所耳闻了,这东西种好了,能纺线织布,能絮棉被,镇上的老爷们抢着要,能卖大钱!”
人群骚动起来,一村民蹲在墙角吧嗒旱烟,不屑地瞟了眼人群:“种惯了麦子和瓜果蔬菜,这玩意儿能当饭吃?”
“糊涂!”一年轻人跳下碾子,草鞋碾过碎石子,“楚家人说了,租的钱按卖出去棉花的三成算,干活儿得管饱三餐,要是病了还给抓药,仅仅分三层就比你自己种地赚得多!”
这话像热油泼进了冷水,村民之间开始交头接耳。
村里还有不少人家生活贫苦,不说穷得吃不上饭穿不了衣,但若是家里老人或小孩生个什么病,后续不仅是抓要钱还有补品,根本拿不出来。
瘸腿的李三嫂攥紧补丁摞补丁的衣襟,她家男人年前咳血,抓药早掏空了家底。
潘老瞥见她神色,故作镇定地好生劝导:“只要签字画押,每半年还能领镇上桂香斋的十份糕饼,这换做你们自己去买,十份也得花百文半两银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