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咸和十七年,四月初八。晨曦初照,微风轻拂,凤仪司的雕花槅扇悠然开启,似在迎接新一天的纷繁诸事。苏明薇伏案而坐,手中笔尖在《新政条陈》上稍作停顿,墨迹在“科举增设算学、商学”的条目上缓缓晕染开来,宛如一团尚未消融的冬雪,在纸上留下一抹独特的印记。她不经意间望向窗外,纷纷扬扬的柳絮随风飘舞,思绪也随之飘回到三年前的扬州码头。那时,云若璃以算盘珠子为引,悉心教她清算漕帮账目。那些曾被士大夫们鄙夷为“奇技淫巧”的数字运算,此刻,却宛如她手中的有力杠杆,成为撬动朝堂变革的关键支点。
“长公主,”礼部侍郎周大人迈着方步,官靴沉稳地碾过新铺就的莲花纹地砖,手中捧着一本《周礼》,神情颇为严肃。书页翻动间,一片沾染了沉水香的纸角悄然掉落。“科举,乃国之根基,关乎社稷兴衰,怎能随意增设商学?难道要让饱读圣贤书的士大夫们,去研习商贾的钻营之道?这成何体统!”
苏明薇神色镇定,短刀轻轻敲在条陈之上,震得算学稿纸纷纷飞起,似如雪片在空中纷飞。“周大人可曾知晓,去年扬州一地的商税,相较前年竟多出了三成?”她目光如炬,手指毅然指向稿纸上绘制的漕帮运盐图,言辞坚定地说道,“这些详实的数据,绝非凭借‘之乎者也’便能凭空算出,而是算学先生们运用‘盈不足术’,一笔一划精心推算得出。”
更漏声在凤仪司的铜铃间轻盈游走,仿佛在静静聆听这场激烈的辩论。周大人目光扫过条陈末尾所书的“先皇后曾言‘通商惠民’”,不禁冷笑一声,眼中满是不屑。“先皇后乃懿德典范,其圣言岂能用商学这般低俗之物亵渎?”他猛地甩出兵部密档,气势汹汹,“更何况,算学题中竟涉及‘兵器锻造损耗’,这不是公然教唆士子们造反吗?”
“兵器锻造损耗的学问,”苏明薇指尖从容划过算学题,神色冷静而自信,“是要让士子们清楚知晓,每杆枪锻造过程中产生的铁屑应当如何妥善运用,以免重蹈太子的覆辙,私铸兵器却因算错寒铁用量而浪费大量资源。”说着,她从容取出从官窑搜得的铸器账本,眼神犀利地看向周大人,“周大人若对此心存疑虑,不妨亲自算算,东宫私自铸造的三百杆枪,究竟耗费了多少国库银两。”
恰在此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算盘珠子“噼啪”声,宛如一曲灵动的乐章。云若璃身影一闪,快步走进门来,算珠上还沾着刚刚收讫的商税银粉,在晨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长公主,扬州商会送来贺礼,”她笑意盈盈,手指指向用算珠精心串成的“商”字,“他们言明,若商学能够开科取士,愿意慷慨捐出三成利润,用作国子监的经费。”
周大人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如铁,目光瞥见云若璃袖中不慎掉落的密信,那信上赫然盖着他的印泥,信中“阻止商学,幽冥阁赏银万两”的朱砂字迹,与他袖口那暗藏的骷髅纹帕子相互映衬,显得格外刺眼。苏明薇见状,嘴角忽然泛起一抹轻笑,转头对绿萼吩咐道:“去把周大人的账册拿来,就说……”她轻轻晃了晃手中的算学稿纸,眼神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凤仪司想要算一算,他在柳氏钱庄收受的‘润笔费’,究竟够买多少本算学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