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修道院寂静如墓。
莉娅将最后一件行李绑在马鞍上，缰绳在她掌心勒出深深红痕。
艾拉抱着哈妮娅的《邪秽图鉴》站在马厩阴影里，眼圈通红。
“真的.....要一个人去吗？”
女孩的声音细如蚊蚋，带着浓浓的不安和恐惧。
莉娅调整着剑带，刻意避开对方的目光。
晨雾中，她右眼的黑暗已经褪去。
但脖颈上的黑纹却蔓延到了下颌线，像一幅狰狞的刺青。
“哈妮娅需要你。”
她指向修道院前厅亮着灯的窗户，哈妮娅正躺在那里昏迷不醒。
“按我说的做，每天用圣水擦拭她的身子。”
莉娅转过身，看了她一眼又看向了修道院的前窗。
艾拉咬着嘴唇点头，怀里厚重的典籍几乎要压垮她瘦小的身躯。
莉娅犹豫片刻，突然蹲下与她平视，轻声道：
“艾拉，如果三天后我没回来....”她塞给女孩一把银质小刀。
“带哈妮娅从密道离开，尽量走小路...去南方的安娜斯教会。”
“那里还没有沦陷，过来时是安全的.....”
如果现在还是的话.....
马匹踏着晨露离开时，莉娅没有回头。
她怕看见艾拉强忍泪水的样子，更怕看见窗口那道苍白的身影。
哈妮娅的银发在枕上散开，像破碎的月光。
通往东北之村的小路比想象中荒凉。
枯萎的灌木丛中不时闪过惨白的东西，起初莉娅以为是动物骸骨。
直到一只尸手从土里伸出，指甲缝里塞满污秽的黑泥。
“还有两小时路程。”
莉娅随手净化那只僵尸，皱眉看向远处的方向。
忽然，身侧传来一道陌生的叫喊。
突如其来的男声让莉娅凝聚出剑。
树后走出一个披着狼皮的高大男子，腰间别着古怪的飞刀，刀柄刻满眼睛图案。
他左眼戴着黑色眼罩，右眼却是罕见的琥珀色。
“阿尔文。”
男人没有靠近，只是举起双手示意无害。
“追猎邪教徒七年，昨天看到东北方向的信号烟。”
莉娅的剑尖纹丝不动：“什么信号烟？”
“那个。”阿尔文指向远处天空。
一缕诡异的黑烟从东北方向升起，即使在白天也清晰可见。
“活祭开始的标志。”
风突然变向，带来腐烂与硫磺混合的恶臭。
莉娅的胃部一阵痉挛，这次不是因为气味，而是体内某种东西在共鸣。
黑纹开始隐隐发烫。
“你身上有祂的味道。”阿尔文的独眼眯起。
“有趣，一个正在腐化的净化修女。”
剑光闪过，三根树枝齐齐断裂，其中一根擦过猎人的脸颊。
莉娅的声音比剑锋更冷：“下一剑不会偏一点。”
阿尔文抹去血痕，竟露出笑容，道：
“果然和传说一样暴躁。听着，你妹妹中的是'逆净化'，只有拿到施术者的心脏才能解除。”
“你怎么知道—”
“因为七年前，我姐姐也躺在同样的银光里。”
猎人转身走向密林，“跟上，修女。如果你想活着进入那个村子。”
莉娅握剑的手微微发抖。
理智警告她这是个陷阱，但哈妮娅惨白的脸浮现在眼前。
她狠狠踢了下马腹，跟上了那个晃动的狼皮背影。
村子比预想中安静得多。
没有守卫，没有陷阱，只有歪斜的茅屋和......悬挂在门框上的风铃。
那些“风铃”用指骨串成，随风相撞时发出毛骨悚然的咔嗒声。
“他们在等我们。”
阿尔文蹲在村口的枯井边，低声道：“看地面。”
莉娅低头，发现土里嵌着无数眼球状的水晶，正随着他们的移动缓缓转动瞳孔。
更深处传来有节奏的震动，像某种巨大生物的心跳。
“祭坛在地下。”猎人抽出两把飞刀。
“他们把你妹妹当成诱饵，真正的目标是你——
完美的容器。”
莉娅突然按住太阳穴。
黑纹剧烈灼痛起来，耳边响起玻璃摩擦般的低语。
“过来....我的半身....吾需要你.....”
她猛地看向村子中央的教堂——
那里散发着最强烈的呼唤。
“分头行动。”她拔出长剑，蓝黑交织的能量在剑身流动。
“你去破坏祭祀装置。”
阿尔文抓住她的手腕：“别被迷惑！那东西在利用你的—”
他突然僵住，独眼盯着她袖口露出的黑纹。
“已经到这种程度了？”
莉娅甩开他的手，冲向教堂。
每跑一步，地面的眼球就“咔咔”转动跟随。
当她踹开腐朽的木门时，扑面而来的恶臭几乎令她窒息。
教堂内部已被改造成血肉巢穴。
墙壁上爬满脉动的血管，长凳上捆着十几个村民，他们的腹部诡异地鼓起，像怀孕的妇女。
最骇人的是祭坛！
悬浮在半空的肉卵足有公牛大小，表面浮现出模糊的人脸轮廓。
“欢迎回家，我的半身。”
黑袍神官从阴影中走出，兜帽下的脸光滑得不自然。
他张开双臂，肉卵随之脉动，甩出几滴黏液落在一名村民脸上。
那人的皮肤立刻开始融化，露出下面蠕动的黑色物质。
莉娅的剑光如雷霆劈下，却被突然升起的血肉触手挡住。
神官的笑声像指甲刮擦玻璃，带着不适的刺音：
“你以为我们是那些劣等亚人？
在这里，圣父的力量无处不在！”
肉卵突然裂开一道缝，伸出数十条触须刺向莉娅。
她翻滚躲避，还是被一条触须擦过大腿。
没有疼痛，只有冰冷的麻木感迅速蔓延。
“多么完美的适应性...”神官陶醉地叹息。
“看啊，圣父的血液与你多么契合！”
莉娅低头，发现触须注入的黑色液体正与自己的血液融合，黑纹如获新生般开始蠕动扩张。
更可怕的是，她竟感到一丝....愉悦？
“滚出我的脑子！”
她双手握剑插入地面，蓝黑能量呈环形爆发。
血肉墙壁发出尖叫般的撕裂声，神官也被冲击波掀飞。
但这一击消耗太大，莉娅单膝跪地，视野边缘开始出现黑色斑点。
“坚持住，修女！”
阿尔文的声音从侧窗传来。
他甩出三把飞刀，精准命中肉卵表面的血管。
黑血喷涌而出，肉卵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神官暴怒地转身，脖子竟然像猫头鹰般旋转180度！
“肮脏的渎神者！”
趁这空隙，莉娅咬牙冲向祭坛。
她的剑刃燃起前所未有的黑焰，一剑劈开肉卵！
粘稠的黑色液体顿时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其中夹杂着未成型的胎儿状生物，它们在落地抽搐几下后便化作了黑烟。
“不！！”
神官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叫。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毁了什—”
阿尔文的飞刀却在刹那贯穿了他的咽喉。
但神官没有立即倒下，而是诡异地笑着，手指向教堂穹顶。
莉娅抬头，看到梁木上刻满发光的符文。
与哈妮娅在地窖画的如出一辙！
“仪式....早已开始....”神官吐着血沫倒下。
“所有村庄....所有祭坛....都是同一个法阵的....组成部分....”
“圣父...将降生....救赎！”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
那些被捆着的村民集体睁开眼睛。
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黄色。
他们的腹部同时裂开，钻出无数水蛭般的黑色生物！
“走！”
阿尔文拽起莉娅冲向侧门。
“整个教堂要塌了！”
他们刚冲出教堂，身后就传来建筑物倒塌的轰鸣。
更可怕的是，所有茅屋的门同时打开，走出一个个腹部鼓胀的村民。
他们的皮肤半透明，能看见里面游动的黑影。
“这边！”阿尔文拉着莉娅跳进枯井。
出乎意料的是，井底竟有一条狭窄的隧道。
他们弯腰狂奔，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非人尖啸。
当终于看到出口亮光时，莉娅突然双腿一软。
黑纹已经覆盖了她半边脸，右眼再次变成纯粹的黑暗。
阿尔文回头看她，表情复杂。
“第一次完全觉醒？”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遥远。
“听着，修女，你妹妹的情况比想象中严重。
那种银光不是普通反噬，而是.....”
世界在旋转。
莉娅最后的意识是猎人俯身在她耳边说的话，以及随之而来的天旋地转。
她梦见自己站在一片黑色湖泊上，水下有无数双手向上伸展。
湖中央漂浮着哈妮娅，银发如水草般散开。
当她试图靠近时，妹妹突然睁开眼睛。
全是眼白，没有瞳孔。
“姐姐。”
哈妮娅的嘴一张一合，声音却是那个玻璃摩擦般的耳语。
“我们本就是一体.....”
莉娅惊坐而起，发现自己躺在修道院床上。
窗外夕阳如血，艾拉趴在一旁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泪痕。
她下意识摸向脖颈处。
黑纹退到了锁骨以下，但皮肤下隐约有东西在蠕动。
床边桌上放着阿尔文的狼皮披肩，下面压着一张字条：
“去找初代修女的圣骸。它在——”
字迹到此中断，像是匆忙中写下。
莉娅翻转纸条，背面用血画着简略的地图；
一座山谷，底部某处标着“血肉洞窟”。
哈妮娅的呼吸声从隔壁传来，微弱但平稳。
莉娅握紧纸条，黑纹在掌心微微发烫。
地窖方向传来“咔嗒”声，像是水晶在碰撞。
某种强烈的预感让她毛骨悚然——
此去将会是九死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