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又不是我考不好!”
顾中章无故中枪,嚷着不公。
宋婉一个眼刀飞过去,他声音慢慢降低,“我,我就是说说而已,一定监督唐老师把小白同学的政治分拉高!”
“其实吧,这政治是最好拿分的.....”顾中章吧啦吧啦开始分享经验。
小白听得昏昏入睡,她最怕条条框框。
“行了,回头我慢慢教她。”唐璟墨闷笑一声,打断顾中章的滔滔不绝。
良好的学习氛围一直持续到了1977年十月。
公社广播站的大喇叭突然传来刺耳的电流杂音。所有人放下碗筷——这是重要广播的前兆。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现在播送《人民日报》社论...”播音员字正腔圆的声音震得椰子树叶簌簌作响,
“...恢复高等学校招生考试制度...”
海风突然变得粘稠。
宋婉手里的粉笔“啪嗒”掉在地上,林书画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磨出茧子的指尖——那是在渔灯下抄写卷子留下的。
连最闹腾的孩子们都安静下来,他们虽然不懂什么叫高考,但大人们突然泛红的眼圈让他们不知所措。
老村长哆哆嗦嗦从兜里掏出烟杆,怎么点也点不着火:“真的恢复高考?...我没听错吧...”
老人说不下去了,用袖口狠狠擦了把脸,忐忑不安地看向四周。
“老村长,你没听错,恢复高考了,娃有希望了!”
“是呀,我们都听到了!广播说的真真的!”
“老天开眼!感谢领导!感谢...”
老村长对着北方跪拜,岛民纷纷跟着下跪。
“乡亲们,快起来,快起来,现在不兴这个!”顾中章赶紧劝着众人,旁边的士兵也纷纷把人拉起来。
“往后的好处多的很,咱们只要记住国家的好,好好生产,安心生活,就是最好的回报!”
老村长颤抖的手终于点燃了烟杆,火星在秋风里明明灭灭。
他深吸一口,呛得直咳嗽,却咧着嘴笑出了泪花:“好,好啊……娃们总算能靠本事吃饭了!”
岛上炸开了锅。
知青们冲回宿舍翻箱倒柜,从床板下摆出用油纸抱着的旧课本亲了又亲。
渔民家的半大孩子赤着脚在沙滩上狂奔,边跑边喊:“我要考船舶学院!”。
连新上任的赤脚医生都摔了药箱,抓着宋婉问:“我三十岁了还能考医学院不?”
“能,当然能。你没听广播说吗?工人、农民、知青,包括老三届都能报考,不论出身成份!”
“太好了!太好了!赶紧回去看书!”赤脚医生红着眼睛走了。
很快,来报名的人挤满了办事处。
宋婉、顾明月也被顾中章临时征调来帮忙整理资料。
“安静!都听我说!”顾中章拿着喇叭喊道。
“考试时间定在两个月后,时间紧,任务重,各位准备好报名资料统一排队登记!”
“强调一遍,不要挤,排好队,只要符合条件人人都能报上。”
人群中有人喊:“顾主任,真的不看成份吗?怎么知道自己符不符合条件?”
“不看!是个人都能报,当然前提你没有做过违法的事情,没有做过对不起人民的事情!”
顾中章的话给人群中的“问题生”吃了颗定心丸。
“离我们最近的考点在湛县,为了预防万一,我们必须提前两天出发!”
顾中章早就有了章程,一件一件事情安排下去,激动的人群都慢慢安静下来,有秩序的排队,等着递交资料。
时间不经用,需要它的时候,过得分外快,两个月六十天眨眨眼就到了。
可惜天公不作美,雨已经连续下了三天还没有停下的趋势。
老村长站在码头,望着阴沉沉的海面,眉头拧成了疙瘩。
浪头一个接一个砸在礁石上,溅起的水沫子打湿了村长的鞋袜。
“这雨……怕是台风尾巴。”他攥着烟杆的手微微发抖,“小船出不了海啊。”
码头上挤满了人。
知青们裹着雨衣,怀里紧紧抱着油布包好的复习资料;其余人或打着伞或披着蓑衣,踮着脚往海面上张望,脸上越来越焦灼。
顾明月攥着珍珠发卡——这是她唯一剩下的首饰,本打算当了换套新文具——此刻正无意识地用发卡尖在掌心划着数学公式。
“报告!”通讯兵顶着雨冲过来,“气象站说这雨至少要下到后天中午!”
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
“后天?后天就开考了!”
“冒险走吧,说不定到了海上雨就停了。”
“完了完了……”
小白跳上岸边巨石,雨水顺着她的伞往下淌:“慌什么!部队很重视大伙的考试,特批......军舰送考!”
仿佛回应她的话,远处海面突然传来一声悠长的汽笛——
“是军舰!”有眼尖的孩子尖叫起来。
雨幕中,一艘猎潜艇破浪而来,舰首的军旗猎猎作响。
唐璟墨站在甲板上,雨珠顺着他的雨衣帽檐往下砸,声音却稳得像块礁石:“东海舰队特别任务——送考生赴考!”
码头上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暴雨中的猎潜艇像头沉默的巨兽,舰尾吃水线已接近警戒标尺。
张连长正扯着嗓子安排登舰顺序:
“女同志和晕船的进轮机舱!男青年住鱼雷舱!其余人分散到前后甲板——注意系好安全带!”
赤脚大夫抱着药箱冲上跳板,挨个发“防晕船药”。
其实是自制的加了些药材的姜片,但多少能起点作用。
来送行的渔民们把家里晒好的鱼干塞给考生,叮嘱道:“多吃点,吃鱼补脑子。”
小白确认所有人都登船后,才踩上湿滑的艇板。
考生们站在舷梯上回头望,老村长正领着全岛人站在雨里,手臂挥得像风中的芦苇。
“哎呀!忘了大事!等等!”
老人突然冲过来,捧出个红布包,喊着:“带上这个!”
布包里是一尊小小的木雕,绑着红线当——当地的逢考必过风俗。
“那个用不着,老村长,你看——”唐璟墨严肃地说。
他掏出红星徽章,“有这个比什么都强!”
汽笛声响起,一船人满载希望劈开雨幕,驶向湛县,驶向一个新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