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是陆景行的同伙,还是新的敌人?
“来不及了。”男人的声音很沉,带着压抑的怒火,他将屏幕转向陆景行,上面的追踪程序红点正在一个欧洲地图上闪烁,“Ip地址来自瑞士银行的一个加密账户。林兆恒的替身五分钟前刚从苏黎世出境。”
替身?
苏晚的大脑捕捉到这个词,一阵恶寒顺着脊椎爬上来。他们费尽心机追踪的,竟然只是一个诱饵。
男人猛地合上电脑,发出一声巨响。他俯下身,一把扯断了陆景行系得一丝不苟的领带,动作里是毫不掩饰的暴戾。
“你用蜂鸟的备用编号栽赃自己,就是为了演这场戏?”他几乎是咬着牙在说话,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你想引爆陆氏的财务危机,让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你身上,然后让林家替你背锅?”
苏晚听着这番话,只觉得荒谬又冰冷。她刚刚才建立起来的“同盟”认知,瞬间被击得粉碎。原来,他让她看到的“反击”,就是一场自毁式的骗局。用整个陆氏,给他陪葬。她之前的质问,竟然一语成谶。
陆景行没有反抗,任由对方的怒火灼烧着自己。他只是抬起手,极其缓慢的,一颗一颗解开了自己病号服的纽扣。
苍白的胸膛暴露在空气中,也暴露在苏晚和那个叫顾沉的男人眼前。
那里有一道狰狞的疤痕。在心脏偏左的位置,一个陈旧的、凹陷下去的圆形伤疤,边缘的皮肤因为撕裂和缝合而扭曲着,像一只丑陋的眼睛。
“柏林那场爆炸,我替你挡的是这颗子弹。”陆景行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某种被强行压抑的痛苦记忆,“它穿过了我的肺叶,离心脏只有三毫米。”
顾沉扯着他衣领的手,僵住了。
苏晚也怔住了。她死死盯着那道疤痕,柏林的火光、尖叫、坍塌的建筑和刺鼻的硝烟味,再一次冲进她的脑海。那场灾难里,她失去了清白和未来,而陆景行……失去了什么?
“不可能……”顾沉的声音干涩,“当时的报告……”
“报告是谁给你的?”陆景行打断他,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是林兆恒。他告诉你,我为了自保,把你当成了盾牌。他告诉你,爆炸是我策划的,为了清除异己。”
陆景行扯开被顾沉攥皱的衬衫,让那道疤痕更清晰地显现。
“他甚至没有浪费这颗差点要了我命的子弹。”他的声音里透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林兆恒派人从我身体里取出了弹头,把它熔了,重铸成另一颗子弹。然后用这颗子弹,杀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再把所有线索都引向我,引向你最恨的背叛者。”
“他就是要让你恨我。”
“恨到你心甘情愿成为他手里最锋利的刀,用来对付我。”
轰然一声。
苏晚感觉自己脑内的某根弦,彻底断了。
原来是这样。
这才是“掩盖”的真相。
不是为了掩盖林梦可的死因,而是为了掩盖他自己在这场爆炸中的罪行,为了掩盖他如何亲手设局,离间了陆景行和顾沉。他要的不是简单的报复,他要的是让陆景行众叛亲离,让他被最信任的人从背后捅穿。
而她,苏晚,不过是这个巨大阴谋里,被摆在明面上,最显眼也最无足轻重的一颗棋子。用来吸引火力的靶子。
她盯着那道疤痕,一种陌生的、滚烫的情绪灼烧着她的喉咙。那不是同情,也不是怜悯,而是一种迟来的愧疚。
她也曾是“恨”陆景行的人之一。她恨他的冷漠,恨他的操纵,恨他将她玩弄于股掌。可这份恨意,有多少是源于她自己,又有多少,是林兆恒精心设计后,灌输给她的?
林兆恒,那个以慈父形象示人的男人,他的狠毒,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顾沉的手,终于从陆景行的衣领上滑落。他脸上的愤怒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崩塌的空白。他看着那道疤,像是在看自己被欺瞒和利用的过去。
陆景行没有再看他,而是将视线转向了苏晚。
“现在,你还觉得我是疯了吗?”他问。
苏晚无法回答。疯子?也许他们所有人,从踏入林兆恒陷阱的那一刻起,就都已经疯了。
陆景行慢条斯理地,将扣子一颗颗重新扣上,仿佛在掩盖一段血腥的历史。
顾沉的拳头,在身侧攥紧又松开,最终,他只吐出两个字。
“转院。”
三天后的凌晨。
死寂被一声轻响刺破。
新的病房里,一切声音都被严密的安防系统过滤,只剩下仪器运作的微弱电流声。顾沉的身影在晨光熹微中像一尊雕塑,纹丝不动。苏晚几乎是立刻就睁开了眼,她在这三天里睡得极浅。
两人都在等。等一个信号,或者说,等一把刀。
叮——
加密邮件抵达的提示音,来自床头柜上的笔记本电脑。
苏晚起身,走到电脑前。发件人匿名,只有一个附件。她没有犹豫,点开下载。进度条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在拉扯着房间里紧绷的空气。
下载完成。
视频文件被打开,画面是片场那日的混乱景象。镜头经过处理,稳定地锁定了那个冲向她的刺客。
“是他。”苏晚的声音很低。
顾沉已经站到她身后,双臂撑在桌沿,将她圈在一个极具压迫感的范围内。
“袖口。”
病床上传来陆景行虚弱但清晰的声音。他醒了,不知何时。
苏晚依言将画面暂停、放大。刺客挥刀的瞬间,左手袖口上,有一点微弱的荧光,肉眼几乎无法捕捉。
“附件里还有一份文件。”陆景行又说。
苏晚切出去,打开那份名为安防日志的文档。是林兆恒别墅的安防系统记录。上面清楚地写着,系统进行了荧光粉末防盗升级,所有访客的衣物上,都会沾染上这种持续72小时的特殊荧光粉。
时间、地点,完全吻合。
顾沉的拳头在桌面上重重一压,发出沉闷的响声。那不是失控的捶打,而是某种力量积蓄到极限的确认。
“不止。”苏晚的指尖在触摸板上滑动,她有一种预感,最关键的证据还没有出现。她重新播放视频,将画面一帧一帧地拖动,像一个最严苛的审查官。
金属的反光,在她眼中一闪而过。
“停。”
她将画面拉到最大,像素开始变得模糊,但那个轮廓却无比清晰。刺客的耳后,藏在发丝间,是一枚耳钉。
蛇形耳钉。
苏晚的血液,在这一刻几乎凝固。她见过这个标记,在林家老宅一本厚重的相册里,那是林家私兵的专属徽记,象征着绝对的忠诚与杀伐。
“林兆恒……”顾沉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淬着冰,“他用自己的人。”
“他要我死。”苏晚接话,这不是疑问,是陈述。
她终于懂了。为什么刺客的目标那么明确,为什么那场袭击如此精准。她不是临时起意的目标,她是被标记的猎物。她以为自己是棋子,现在才发觉,她是可以随时被“清理”掉的废子。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小小的空间里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