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捏着手里的文件袋,没有立刻打开。
她靠在床头,闭上眼,将所有信息重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K-734。柏林悬案。
不止一个的对手。被当成傀儡的陆氏影业。
以及,陆景行这个送来“地图”的,立场不明的信使。
嗡——床头柜上的手机再次振动。
是顾沉。苏晚接起电话,没有说话。
“他跟你说了什么?”顾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简洁,直接。
苏晚睁开眼,看着手里的牛皮纸袋。
“他给了我一个新的剧本。”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电流的微弱噪音,像贴在耳边的窃窃私语。
“什么剧本?”顾沉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审视的锐利。
苏晚没有回答。她的指尖已经触到了牛皮纸袋的封口,那是一种粗糙、冰冷的质感。她用力,撕开了那条胶带。动作不大,发出的撕裂声却在死寂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里面不是她想象中的几页A4纸。
那是一张折叠起来的,质地坚硬的工程图纸。
“苏晚?”顾沉在电话里催促。
“不是剧本。”苏晚将图纸抽了出来,在病床上展开。那是一张机械结构图,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线条、数据和标注,复杂得像某种精密仪器的内部构造。“是一张图纸。”
“离他远一点。”顾沉的语气不容置喙,“你以为你在利用他,但他这种人,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你每从他那里拿走一分情报,都要准备好用十分的代价去偿还。”
苏晚的视线被图纸中心的一个部件吸引了。那是一把匕首的剖面图,每一个零件都被拆解开来,标注着尺寸和材料。她没有挂断电话,也没有再回应顾沉的警告,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这张诡异的图纸攫取。
“听到了吗?”
“嗯。”苏晚敷衍地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病房的门,在她挂断电话的下一秒,被无声地推开了。
轮椅碾过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陆景行去而复返。他停在床边,视线落在苏晚已经展开的图纸上。
“看来,你需要一点解说。”他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讲述天气。
苏晚抬头看他,眼神里充满了戒备。这个男人,像一个精准的捕猎者,总能在猎物最困惑、最脆弱的时候,恰好出现。
陆景行没有在意她的防备。他从轮椅侧袋里取出一个细长的,类似激光笔的东西,按下了开关。一道纤细的红光,精准地投射在图纸上。
他没有解释整张图纸的用途,而是直接将光点移动到了那把被拆解的匕首上。光点最终停留在刀柄与刀身连接处一个极其微小的螺旋花纹上。那个花纹,如果不是被这样特意圈出,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
“这是林家特制的‘蜂鸟’编号。”陆景行展开编号图谱,激光笔圈出匕首上的螺旋纹。“一种用微雕和合金配比做出的身份标识,无法复制。每一个编号,都对应一个名字,或是一件实物。”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难以分辨的纹理。
“当年你父亲实验室失窃的样本,就有这种工艺。”
嗡——
苏晚的脑子里像有一根弦被瞬间拨响,振动不止。柏林案的杀手。那把刻着K-734的刀。陆景行给出的情报。所有碎片化的信息,在这一刻被这句话悍然串起,构成了一个她不愿相信的,却又无比清晰的逻辑闭环。
她不是棋手。她甚至不是棋子。她是诱饵。
一股寒意从尾椎升起,瞬间冲上头顶。她猛地抬手,想要抓住那张图纸,却忘了手背上还扎着输液的针管。
透明的输液管被她的动作猛地扯动,针头在血管里错动了一下,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苏晚扯动输液管,针孔渗血。
“所以你用我当诱饵,引林家现身?”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冰块砸在地面,每个字都带着裂痕。血液从针孔周围的胶布下渗出,染红了一小块皮肤,那抹红色,刺眼得像一个警告。
陆景行看着她手背上渗出的血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意外,也没有愧疚。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诱饵,是验证情报最高效的方式。”他回答。
“高效?”苏晚低声重复着这个词,像在品尝一个巨大的笑话,眼里的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柏林的杀手,陆氏影业的步步紧逼,都是你的测试?测试我手里有没有我父亲留下的东西,测试林家会不会对我动手?”
“不只是我。”陆景行纠正她,“是‘我们’。苏导,你以为你和陆氏影业的争斗,是为了电影,为了你父亲的名誉?”
他操控轮椅,向前靠近了一寸。那是一种极具压迫感的距离。
“你公开重查柏林案,就像在黑暗的森林里点燃了一支火把。所有人都会被吸引过来。想帮你的人,想杀你的人,还有……想从你身上拿回东西的人。”
他的激光笔在图纸上移动,从“蜂鸟”编号,移到了另一串代表材料配方的代码上。
“林家想要这个。”红点停下。
“顶楼的那位,想让林家彻底消失。”
“而我,”陆景行终于抬起眼,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正视着苏晚的眼睛,“我想知道,当年我父亲的车祸,和他们两方,到底有什么关系。”
苏晚的心脏骤然紧缩。
又一个谜团。又一场血案。
原来,她踏入的,根本不是一个迷宫。而是一个由无数仇恨与阴谋交织而成的,早已上演多年的血腥舞台。她以为的开端,不过是别人的中场。
“所以,你把我也写进了你的剧本?”苏晚的声音干涩。
“不。”陆景行否认了,“我只是给了你一张节目单,让你看清楚所有演员的脸。至于要不要登台,选择权在你。”
他收起激光笔,将那张沾了苏晚一点血迹的图纸,重新工整地叠好,放回她的床头柜上,就在她那杯早已冰凉的水旁边。
“林家已经确认了你的位置。很快,他们就会派人来‘取’走他们想要的东西。”陆景行操控轮椅后退,“苏导,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门被带上,轮椅的声音再次远去。
苏晚垂下头,看着手背上那抹不断扩大的血色。刺痛感,正变得越来越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