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的声音尖细,一句话都调子转了十八个弯,无论怎样听都让人觉得他话里带着份阴阳怪气。
云书玥心里清楚,她这个长公主也就是在外人眼里风光。
皇上天生薄情,对她不算喜欢,再加上亲生母亲李皇后偏爱三公主,因此这些拜高踩低的太监也就不拿她这个长公主当回事儿,更何况如今还出了萧易将脸丢在群臣面前的事。
“那吃软饭的疯了不成?”杜云锦咽下嘴里的包子,骂骂咧咧的站起来,“把事情闹到陛下眼前干嘛?他还真以为自己的四品官是个有实权的吗?”
黄公公眼皮也不抬一下,面上倒是摆得恭敬,“杜小姐,这事可不敢妄议啊,总归是皇家事,依老奴看长公主您还是快些起程去宫里,您看如何呢?”
他笑着,手上的拂尘又是一甩,仿佛在昭示他的不耐烦。
传话太监的态度一般代表了陛下的情绪,云书玥心里跟堵了棉花一样不舒坦,但同时她也清楚,如果不尽快解决,她恐怕就彻底成了众人眼底的笑话了。
“辛苦黄公公带话了,本宫即刻起程。”
她微微点头,片刻后又不放心的回头叮嘱小翠,“素银跟我进宫,你在府里好好挑人。”
“是。”
……
金銮殿上,萧易仍是跪着的,他头上裹了好几圈纱布,身上穿的是昨夜未干的衣裳,皱皱巴巴不说,光是卷起的衣角就带着股潮气,仿佛一靠近就能闻到股恶臭。
大殿之上众人皆是噤若寒蝉,胆大的抬头,隔老远都能看见皇上的脸色难堪。
直到殿门口的太监禀告长公主到了,九五之尊的脸色才微微好转,他抬了抬手,身边的太监立刻尖着嗓子喊道:“宣长公主晋见!”
“宣长公主晋见!”
一声在殿内响起,一声在殿外附和。
云书玥深吸一口气,脸色已然恢复平静,她独自踏进殿内,顶着大家投来的各式目光屈膝行礼。
“儿臣云书玥,见过父皇。”
“起来吧。”
威严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云书玥仍是免不了的紧张。
皇上因为她强行给萧易求了官的事情对她极其冷漠,上一世她被囚禁在府,他甚至也不曾过问一句为何许久没见过自己。
若是当初他多关心自己一点,萧易又何止于那般嚣张的肆意折辱自己。
“安宁,你的驸马参你残害良家女子,殴打羞辱他母亲,是否有这回事?”
云书玥抬眼,安宁乃是她的封号,皇上故意这般唤她不过是对她不满所以在称呼上施加难堪罢了。
她看也不看萧易,淡然开口:“回陛下,并无此事,说来也好笑,不过是家务事,没成想驸马竟是闹到了宫里。”
她毕竟在宫里长大,短短两句话便将这件事最让陛下头疼的地方说了出来,方才还因为模样凄惨惹人怜悯的萧易立刻获得了几位大臣不屑的眼神。
确实,堂堂驸马,居然将这种家务事拿到金銮殿上来说,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怎么能是家务事!”萧易急了,他猛地站起来,剩下的话还没出口就被人打断。
“驸马爷,陛下还没让你起来。”
说话的正是黄公公,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到了皇上身后,手拿拂尘端得姿态是恭恭敬敬。
萧易脸色一白,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还是在大殿之上,于是他忍着怒意重新跪了下去。
“陛下,臣有话要说。”
兵部尚书刘之川恭敬行礼,他乃是贫苦出身,也是萧易科举时的考官,几次考试下来,他对这位家境贫寒的考生颇有好感。
“讲。”
皇上的脸色已然不好看,一双眼睛微眯,显然是极其不耐烦的姿态。
刘之川直当没看见,上前一步对着云书玥微微躬身,“殿下,敢问萧驸马所言是否属实?”
“我说了,并无其事。”
云书玥微微昂头,目光似古井无波。
眼前这人倒是个刚正不阿的好官,但前世他却是站在萧易那边的,不过最后闹掰时也闹得格外难堪,这位刘大人没过多久就被削了职,贬下乡了。
“臣多少也是了解萧驸马的品行,他断然不敢在大殿之上妄言,事情真相如何,不如请当事人一聚,殿下认为如何?”
云书玥几乎是想笑了。
明眼人都瞧得出陛下只想尽快解决此事,但这位刘大人却偏要将事情闹大,不得不说,两人能站在一条线也是有道理的。
“此事还需陛下做主,不过……”她斜眼瞧着萧易,笑意里带着讽刺,“驸马当真想为自己和母亲讨个公道,不如完完整整的将事情经过讲一遍。”
闻言,萧易虎躯一震。
他怎么敢将自己殴打云书玥的事情说出,况且昨日太医也说了,肖雨柔并无中毒迹象。他也不是傻子,一晚时间足够他想清来龙去脉了。
对皇族动手,污蔑和言语羞辱公主。
这哪一件事情拿出来都是要去刑部受罚的罪行。
眼看他犹豫不决,刘尚书还以为他有隐情,立刻安抚道:“驸马别怕,皇上乃是明君,自然会替你做主。”
他一句话将事情再度推动,萧易脸色都白了,要不是清楚刘大人人品,他都怀疑这人是不是云书玥派来折腾他的。
云书玥竭力忍住笑,上挑的眼角都在轻微抽动,“刘大人说得对,既然你已经将事情闹到了陛下面前,那不如完完整整的讲出来。”
蠢货,自己没理还敢将事情闹大。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在萧易脸上,好些人已经察觉到了端倪。
这件事恐怕不是那么简单,若是事情有隐情,那陛下恐怕不会轻易饶了萧易。
萧易面部抽搐,简直是有苦难言。
偏偏刘大人还在劝他,“驸马,别怕,有什么就直说。”
萧易一咬牙,按照那人信里的话开口:“陛下,安宁公主无缘无故叫人殴打我母亲,甚至还用言语威胁臣不能说出去,臣走投无路,这才斗胆将事情在大殿之上说出。”
说这话时他甚至不敢抬头,低着脑袋指着头上的纱布。
“陛下明鉴,这就是长公主威胁臣时打出来的!”
他身体微微颤抖,心里却是无比痛快。
只要他咬死了云书玥是个嚣张跋扈的蠢货,那一切就都好办了,反正她执意要替自己谋官身的时候已经惹了不少人不快。
就像那人说的,云书玥不过是个女子,纵使有公主之名又如何,左右是个不受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