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佑儿讲了李芫娘来府中的事,宋辙眼中染着深意看着她道:“她是来找你说话的?”
佑儿点了盏油灯,头上的靛蓝缠花照得格外细腻,抬起脸道:“大人真是神机妙算,不过嚜……李小姐虽与奴婢说话,可句句不离大人,看样子是对大人格外关切?”
她笑得狡黠,格外关切四个字还咬得重些,只看着宋辙打量。
这明晃晃的打趣叫宋辙不是滋味,他指了指一旁美人靠上的书道:“你若闲得慌,就去看书习字。”
佑儿努了努嘴,亏得是近来看了两本风流画本子打发时间,果真斜歪在榻上翻了几页。
“李小姐说过几日请我去她家做客,人家是官家小姐如何看得起奴婢,不过是借着大人的光罢了。”见宋辙方才不答自己的话,佑儿不知为何书也看不进去,转弯抹角的又提了过去,连自称也开始搞混了。
宋辙未听出她话语中的的不安,只当她还拿他打趣,剜了她一眼道:“你若想去就只管去,省的在家里无事做闲得慌。”
宋辙特意将那美人靠挪在窗下,与自己的书案挨得近些,怕她眼睛看疼,嘴里说着话又将桌上的蜡烛点起送去。
佑儿正看到兴致盎然之处,余光看到他的手落在靠边小几上,吓得忙收书往里躲。
双腿冷不丁往里勾起,却正巧顺着宋辙小腿往上去,虽是隔了衣袍,可这怎了得。
宋辙生怕烛台落下烫伤她,又是在意着手上,又是担心着腿上,好容易稳当摆好蜡烛,腰带却被佑儿的双脚夹住,勾得他猝不及防整个人顺势倾下。
两人紧贴在一处,佑儿心跳如鼓擂动,她脖颈处如羽毛触动,柔软湿润叫人酥酥麻麻。
两人的衣衫都是同样的皂角香,连梳洗用的香胰子也是一样,可眼下交织在一团,愈发浓郁明显。
分明是清淡的,偏生馥郁叫人沉溺。
两人胸腔起伏明显,佑儿脸色羞红,想起画本子上夜里私会的男女,只觉得更是喘不过气来,嘤咛道:“大人……你压着我了。”
酥软之下,这话也带着别样滋味。
宋辙岂止耳根红烫,本来只因触及柔软,只是吓得双手不敢动弹,如今听得她低声娇呼,只觉得与那夜梦里之景别无二致。
粉香腻玉,贴体熨肌。宋辙咬着舌尖让自己冷静下来,宋辙低声说了声对不住,而后手滑落在榻上,这才起身站在一旁。
瞥见佑儿衣衫褶皱,顿时背过身去,蹙着额道:“把书给我瞧瞧。”
见宋辙脸色绯红如斯,佑儿慌忙将书收到身后藏起,红梗着脖颈道:“奴婢还没看完呢。”
心头气那书斋披着羊皮卖狗肉,又不好再与佑儿多做纠缠,屋里好长一段静默后,宋辙才低声道:“今后稳重些,这般跳脱对你不好。”
心口还有宋辙留下的余温,佑儿不自觉将那书抱在胸前,颔首不语。
少见她如此女儿家模样,倒让宋辙有些手足无措,三步并作两步回了自己的书案,这下转移了话题道:“别去李家做客,此事我会与李侍郎谈的。”
谈什么?佑儿晓得婚姻之事才是要找长辈商谈,咬着唇偷瞄宋辙脸色,见他目光沉静书写折子,一时想说的话,也憋在了心里头,只清汤寡水说了句:“大人也到年纪了。”
“到年纪如何?”宋辙见她一副过来人的语境,略微勾动了唇角,又掩下道:“我并非李小姐良配。”
没头没尾的话,佑儿心里不知为何踏实了不少,这一日因见着李芫娘的缘故,心里总觉得堵得慌,眼下听到宋辙的话,那口气变得轻飘飘的,随之消散去。
夜里佑儿难得失了眠,从解下裙边绦丝起,就觉得心口扑腾得挑。
她将双手按住那颗快跳出来的心时,脑海里又开始回味宋辙的温热。
周而复始,欲如藤蔓绕身,难缠得紧。
宋辙心头挂着高品今日似有若无的点拨,而今沈谦入阁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对一直对朝局持中立态度的高品是件好事。
将来两头为难时,必然他来做和事佬,活到他这个年岁,要的不仅是权财,更要德高望重的名声流芳百世。
又过了几日,都察院并未再来请宋辙了。那日他走出都察院就上了高府的马车,这就叫人晓得他仍是高品得意门生,若再找他麻烦,岂不是与次辅公然叫板。
汤玉的案子将汝州府大半官员都传唤到了玉京,进了大理寺大牢里,根本无需大刑伺候就有几个软骨头已大喊要招供。
如今光是理出来的线索就足以叫汤玉人头落地。
王同知自然也在其中,只是他将在自己撇的干干净净,甚至还说汤玉软硬相逼叫自己逢年过节孝敬,痛哭流涕之下竟也是苦主。
玉京城初雪那夜,飒飒北风刮在脸上生疼,到公孙府报信的人穿得一身黑色,叫人难辨面目。
只见一刻钟后,公孙贺亲自将他送到书房外,扶去他衣袍上的飞雪道:“景樾啊,你是老夫最得意的学生,这次老夫能靠的人,可就只有你了。”
那黑衣人落下斗篷上的帽子,正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刘景樾。
“阁老放心,明日醒来这世上就再无汤玉这人了,他先前供词里不妥的话,学生已叫人抽出来了。”刘景樾小心答道。
他早就上了公孙贺的船,即使想抽身也是不能了,还不如杀出条血路来。
何况这朝野大半臣子,都与眼前自己的恩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除非朝野倾颓,否则怎会失势。
“去吧……干净利落,莫留隐患。”公孙贺目送他离去,看着眼前这场飞雪摇了摇头。
皇帝还是太稚嫩了。
天色还未大亮时,汤玉被大理寺的衙役发现早已气息消失,浑身冰凉。
大理寺卿郭俊臣听得手下来报,吓得脸色苍白,昨夜他看了一夜的口供,其中端倪初显。
本以为今日必有进展,却不曾想汤玉竟然死在了大牢里。
火把将阴冷潮湿的地牢照得明亮,刘景樾带着都察院一干御史前来,自然有兴师问罪的意味。
“郭大人办的好差!罪犯如今死了,我看你如何交代!”
郭俊臣方才已将昨日进出大理寺的人全摸查了一遍,却半点线索也无。
正当僵持不下时,外头跑来都察院的书吏,说是王同知死了。
刘景樾本是强健体魄,顿时双腿站不住,好在一旁的御史将他扶起。
一夜之间,死了一个疑犯,又死了一个证人。
玉京顿时风声鹤唳,大朝会上谁也不敢激起上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