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城中有人闹事,还堵了沈夫人的马车,梁为民立刻赶到府衙。
去年洪灾发生时,府衙也被水淹到,过去大半年,牢里还是阴冷潮湿的。
这里关过很多闹事的灾民,但在听说朝廷要派钦差大臣下来时,那些人都被处理掉了。
梁为民走得很急,出了一头的汗,被混杂着霉腐气息的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很快,他就在刑讯室里看到了沈清渊。
刑讯室是个四面都是墙,没有窗户的地方,其中一面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因为岁月绵长,每一个刑具都被血染透,变得斑驳可怖。
沈清渊已经审讯了一番了,刑架上的人被浸了盐水的牛皮鞭打得皮开肉绽,空气里都是血腥味和尿骚味。
而沈清渊安安静静坐在审问桌前,衣服上未曾沾染半点儿血腥。
室内唯一的一盏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在沈清渊脸上投下阴影,他面上平静无波,无视眼前的血腥,整个人一下子染上邪气,变得铁血无情起来。
梁为民眼皮微跳。
现在的沈清渊和这些日子他接触到的沈清渊很不一样。
“下官来迟了,都是下官治理无方才会让人聚众闹事,沈夫人没事吧?”
梁为民迅速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上前赔罪。
沈清渊淡淡开口:“只是受了点惊吓,并无大碍。”
沈清渊的语气和平时也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梁为民就是感觉到了冷,好像整个大牢的冷气都在渗透他的皮肤,往他的骨头缝里钻。
梁为民连忙道:“沈夫人是在下官的管辖之内出的事,下官一定会给沈大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我已经帮大人问过了,煽动百姓闹事,雇人掳劫内子的就是此人,可惜,我撬不开他的嘴。”
沈清渊嘴上说着可惜,表情却是运筹帷幄。
他哪里是撬不开这人的嘴,分明是故意把他留到最后,想把梁为民一起审。
沈清渊表面上是奉命代陛下来徐州查看灾后情况,但谁都知道他是查赈灾粮饷来的,这种紧要关头,他的夫人出了事,梁为民自然是最大嫌疑人。
梁为民头上的汗更多了,他也拿不准是不是手底下的人干的蠢事,但沈清渊就在这儿看着,他只能拿出所有的手段撬开眼前这个人的嘴。
又是一番严刑拷问下来,这人终于开口。
“是京城卫家的人让我这么做的,不过他们没让我伤害沈夫人,只是让我想办法制造沈夫人被灾民劫杀的假象,找个地方妥善安置沈夫人。”
卫家?
梁大人太阳穴突突地跳,他想追问缘由和卫家的目的,对方却是一问三不知了。
沈清渊早有预料,得到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他站起身,沉沉道:“时辰不早了,我先回驿站,剩下的事就交给梁大人处置了。”
沈清渊走后,梁为民又在牢里待了许久才离开,回到梁家,已是凌晨,梁夫人却还没睡。
“老爷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老爷说。”
梁夫人迎上来帮梁为民宽衣,梁为民思绪正乱,但还是压着脾气问:“夫人有什么事?”
梁夫人连忙把春喜今日的话大概复述了一遍,而后担忧道:“这位沈夫人出身低微,满脑子只知道吃的,我问什么她就说什么,她的话应该都是真的,万一卫家真的要拿我们给卫凌泽铺路,咱们还有活路吗?”
梁为民本来还在好奇卫家为什么会掺和到这件事里来,听到梁夫人的话,顿时茅塞顿开。
卫家恐怕是想借沈夫人假死,栽赃嫁祸于他,好让沈清渊铁了心的查这桩案子,到时卫家再暗中相助,破获此案后,表面上得罪人的是沈清渊,实则在陛下面前露脸、暗中获益的却是卫凌泽。
卫家真是好算计!
梁为民心中凛然,当即对梁夫人道:“快磨墨,我要给恩师写信!”
“可是师娘不是让你这段时间不要往京里写信吗,会不会被沈清渊发现?”
“事情紧急,顾不了那么多,而且只要小心些,不会被发现的。”
梁夫人还想再劝,但见梁为民表情实在严肃,最终只能闭嘴。
——
沈清渊回到驿站,第一时间洗了澡才回屋里。
他身上虽然没有沾到血腥,但在牢里待了那么长时间,难免有味道。
春喜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见他回来立刻蹦起来:“大人回来了,这么晚了你吃过饭了吗?我让厨房给你留了饭菜,要不要再吃点儿?”
春喜边说边往外走,路过沈清渊时,被抓住胳膊。
“吃过了,我不饿。”
沈清渊沉沉开口,声音有点哑,眸子更是一片晦暗。
但他刚洗过澡,身上有着淡淡的水汽和皂角清香,很容易让人放松戒备。
春喜怕他还在生气,带着将功补过的心思,把自己今日对梁夫人说的那些话都说出来。
“梁夫人明显是想打探大人背后有没有靠山,我想也没想就把话题引到了卫凌泽身上,之前离开的时候我就觉得卫凌泽没安好心,要是姓梁的跟他背后的靠山联系,肯定会去找卫凌泽的茬,咱们在这儿辛苦查案,也不能让他闲着憋坏,对吧?”
春喜说着挑眉,对自己机智的回答相当满意。
看着春喜灵动鲜活的模样,沈清渊抑制不住的心悸。
在确定卫凌泽还觊觎着她、并且想要把她私藏起来之后,他想彻底占有她的心情就攀升到了巅峰。
之前他还想着两人年纪相差太大,他该给她时间适应,让她慢慢喜欢自己,直到心甘情愿。
可是现在,他不想再等了。
他要和她有夫妻之实,他要她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不许任何人抢走。
这般想着,沈清渊伸手环住春喜的腰,与她贴紧:“夫人很聪明,而且帮了我大忙。”
沈清渊由衷夸赞,完全看不出白日生气的样子。
春喜松了口气,下一刻又忍不住瞪大眼睛。
天气热,大人穿得很薄,两人又贴得很近,她明显感受到了大人的变化。
“大人……”
春喜有些紧张,然而刚开口,沈清渊就低头与她额头相抵,沙哑的声音带着蛊惑:“这里没有外人,我不是大人,是你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