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瘴气在幽谷中缓缓流淌,如同打翻的胭脂盒般晕染开来,将整片山林染成妖异的粉红。那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气息里,隐约飘荡着狐族骸骨经年累月积攒的磷火腥气,闻之令人头晕目眩。
陈东耳踏碎一根横亘在前的狐族肋骨时,骨骼断裂的脆响在寂静山谷中格外刺耳。足底传来的粘稠触感,竟与那日穿越时实验室地板上未干的血迹如出一辙,这诡异的相似让他心头微颤。
九条雪白的狐尾自雾霭深处蜿蜒而出,每根尾尖都悬着青铜铸造的铃铛。那些铃铛随着狐尾摆动发出空灵声响,每一声铃响都震得岩壁上封存的尸蜡簌簌剥落,露出其中被永恒禁锢的狐妖遗骸。
那些嵌在石壁中的狐妖仍保持着临死前的惊恐神情,空洞的眼眶里不知被何人种满了血色桃花。花瓣间渗出暗红汁液,顺着石壁纹路流淌成诡异的图腾。
\"郎君竟忍心烧我皮毛?\"狐族老祖的声音裹挟着三重音调在谷中回荡。最表层是酥媚入骨的女子声线,第二重却夹杂着元凤涅盘时的清越啼鸣,而藏在最深处的第三重音调,竟与实验室通风管道共振时的嗡鸣分毫不差。
陈东耳注意到她耳后若隐若现的凤凰纹身正随着呼吸起伏,羽翼间的金红色纹路不断渗出粘稠黑血。那些血珠滴落在脚下骸骨上时,发出的竟是精密齿轮咬合转动的咔嗒声。
佯装被媚术迷惑的陈东耳向前踉跄几步,袖中暗藏的盘古血脉凝成的金针已悄然刺入掌心。尖锐疼痛带来的清明中,他瞥见对方尾骨处嵌着的半块玉珏,那分明是上古时期女娲补天时遗落人间的\"山河碎片\"。
幻境突然剧烈收缩,四周桃枝扭曲变形化作森白骨鞭抽来。陈东耳故意让左肩被划开一道血口,殷红鲜血滴落在铺满骸骨的地面,竟如活物般渗入骨缝。
鲜血触及地面的瞬间,整片骸骨堆突然浮现出金色脉络,那是被镇压在此的狐族先祖残魂在痛苦哀嚎。道道金光如锁链般在骨堆间游走,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响。
狐族老祖的九条尾巴如灵蛇般缠上陈东耳脖颈时,她锁骨下方突然浮现出晦暗难明的混沌符文。那些符文流转间散发的气息,竟与鸿钧道祖紫霄宫地砖上的古老刻痕如出一辙。
陈东耳嗅到她发丝间萦绕的南明离火气息,却在两人贴近的刹那,敏锐地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刺鼻气味。那分明是穿越前最后接触的寒冰之物特有的凛冽气息,此刻却出现在这洪荒世界的妖狐身上。
\"你身上有盘古的臭味。\"狐族老祖的獠牙轻轻擦过陈东耳耳垂,吐息却冰冷得不似活物,反倒像是某种金属铸造的庞然巨物内部散发的寒意。
陈东耳假意抚摸她尾尖铃铛,指腹暗中摸索到铃舌上雕刻的微型阵法。那繁复纹路赫然是失传已久的周天星斗阵图,只是其中几处星位被人为改动,形成了诡异的逆乱之局。
当地脉深处传来共工怒触不周山的沉闷回响时,狐族老祖的瞳孔突然收缩成细窄竖线。她身后维持的幻境随之裂开一道缝隙,缝隙外闪现的星空图景,竟是陈东耳前世公寓窗外熟悉的夜景。
盘古血脉自掌心爆发的瞬间,狐族老祖耳后纹身喷出的黑血在半空凝结成凤凰虚影。那虚影爪间抓着的并非传说中栖凤的梧桐枝,而是半截断裂的奇异长绳,绳头垂落的古怪符号在瘴气中灼烧出\"鸿蒙界七\"的焦黑痕迹。
焚烧的狐毛混着幻境碎片纷纷坠落,每片碎片触及地面都会投射出双重画面:此刻在金色火焰中惨叫的九尾妖狐,与三日后在混沌牢笼中向陈东耳伸出苍白手掌的模糊人影。
幻境彻底崩解时,满地骸骨诡异地拼凑出\"鸿钧\"二字。字迹缝隙间不断渗出银色液体,那液体落地不散,反而如活物般在地面蜿蜒流动。
陈东耳弯腰拾取骨片时,发现某块额骨上刻着女娲抟土造人时使用的黄土符文。那些本该遵循天道规律的符文排列,此刻呈现出的结构竟与实验室黑板上记载的玄奥算式完全吻合。
远处突然传来东皇钟的悲怆哀鸣,声波震荡间将最后一片桃瘴震得粉碎。狐族老祖残留在空气中的痛苦呜咽突然转为意味深长的轻笑:\"你以为斩断的是谁的因果?\"
岩缝中猛然钻出数条漆黑藤蔓缠住陈东耳脚踝,叶片背面浮现出元凤被九幽锁链贯穿双翼的画面。当陈东耳扯断藤蔓时,汁液在掌心腐蚀出的伤口形状,与二十年后自地脉深处伸出的金属巨手留下的印记分毫不差。
山谷突然陷入死寂,连风都停止了流动。陈东耳发现手中骨片不知何时已化作流沙,沙粒间闪烁着细碎的星光。那些星光排列成的图案,正是他穿越前正在演算的最后一组卦象。
狐族老祖消散处升起一缕青烟,烟中浮现出洪荒初开时的混沌景象。画面里隐约可见一具与陈东耳容貌相同的躯体,正从散发着寒气的金属巨棺中缓缓坐起。
地面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每个裂缝中都渗出带着铁锈味的暗红液体。那些液体汇聚成溪流,竟在陈东耳脚下勾勒出实验室的平面图,而图纸中央赫然标着\"鸿蒙计划第七试验区\"的字样。
天空不知何时悬起两轮月亮,一银一赤,月光交织处浮现出层层叠叠的宫殿虚影。每座宫殿檐角都挂着与狐尾铃铛相同的青铜铃,只是铃舌都变成了蜷缩的微型人形。
陈东耳袖中的金针突然自行飞出,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金色轨迹。那轨迹延展成先天八卦的图案,却在成型瞬间崩解重组,最终化作一只没有瞳孔的黄金竖眼。
竖眼开合间,陈东耳看到无数个自己在平行时空中做出不同选择。每个选择最终都导向同一个结局——站在混沌裂缝前,手握半块染血的山河玉珏。
远处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陈东耳循声望去,发现是半截刻满符文的青铜柱。柱身上缠绕的锁链还在微微颤动,仿佛刚刚挣脱某种束缚。锁链缝隙中不断滴落的水珠,落地后竟化作一只只通体透明的赤足小狐,转瞬间又消散于无形。
风中突然飘来熟悉的桃花香气,陈东耳警觉回头,看见最初被斩断的狐尾竟在吸收地脉中的银色液体重生。新生的尾尖铃铛上,赫然刻着他前世实验室的门牌号码。
大地开始有规律地震颤,仿佛某种庞然巨物正在地底苏醒。每次震动都让空中浮现出更多记忆碎片,陈东耳在其中看到自己穿着白大褂在金属舱前调试仪器的画面,而舱内沉睡的身影,分明长着狐族老祖的面容。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所有异象如潮水般退去。唯有陈东耳掌心那个腐蚀形成的印记,正随着脉搏跳动泛起诡异的蓝光。那光芒的节奏,与记忆中量子对撞机启动时的指示灯闪烁频率完全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