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的字画在城南书局挂售的第三个月,终于有人出高价求购。
“谢先生,您这幅《寒梅图》被礼部侍郎家的千金预定了。”
书局掌柜搓着手,满脸堆笑,“她出价五十两,还说想请您题首诗。”
谢临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礼部侍郎?”
掌柜的压低声音:“正是。听说她家正君酷爱书画,特意托人来寻您的墨宝。”
谢临垂眸,笔尖在砚台边轻轻刮过,唇角浮起一丝极淡的讽意。
昔日对他避之不及的权贵,如今倒来求他的字画了。
他蘸墨挥毫,在画卷空白处题下一行小楷。
“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落款时,他笔锋一转,写下“临风”二字,而非从前惯用的“谢氏临”。
他不再是谢家的附庸。
他只是谢临。
……
白昭最近很头疼。
“昭丫头,你都二十有三了!”
刑部老尚书拍着桌子,花白胡子一翘一翘。
“别人像你这般年纪,后院都纳了三四个侍君了!”
白昭低头扒饭,假装没听见。
老尚书不依不饶:“就算不娶正夫,总该收个通房吧?你瞧瞧你,整日泡在刑部,连件像样的衣裳都不穿!”
白昭咽下最后一口饭,笑眯眯地递上茶:“老师,您喝茶。”
“少打岔!”老尚书瞪眼,“下月初八是黄道吉日,我给你相看了几家公子……”
“学生最近在查漕运案的余党。”白昭突然正色,“实在无心家事。”
老尚书气得胡子直抖:“查案查案!你是刑部主事,不是庙里的姑子!”
白昭装模作样地叹气:“老师,您知道的,我这人粗手粗脚,哪家公子受得了?”
“放屁!”老尚书拍案而起,“城南书局的谢临,不就被你养的极好!”
白昭一口茶喷了出来。
这都哪跟哪啊!
……
谢临最近常去城西的瓦舍听戏。
不是从前贵族公子们追捧的雅乐,而是市井百姓爱看的俚俗戏文——书生落难、小姐赠金,最后金榜题名、洞房花烛。
今日这出戏格外热闹,演的是《女驸马》。
谢临坐在角落,指尖随着锣鼓点轻轻敲击桌面,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议论。
“听说没?谢家那个公子,如今靠卖字画为生呢。”
“啧啧,好好的贵公子,沦落到这地步……”
“更离谱的是,他竟敢在画上题自己的名讳!哪有男子在外抛头露面还留名的?”
谢临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
他们说得对。
这世道,男子本该安分守己,做攀附乔木的丝萝。
可他偏要做一棵树。
……
白昭在书局找到谢临时,他正在整理新到的书册。
“听说你的画卖得不错?”她倚在书架旁,手里把玩着一支毛笔。
谢临头也不抬:“勉强糊口。”
白昭笑了:“礼部侍郎可是出了名的挑剔,能入她的眼,说明你的画确实好。”
谢临这才抬眸看她:“白大人今日怎么有空来?”
“来买书。”白昭晃了晃手里的《洗冤录》,“顺便告诉你个好消息。”
“嗯?”
“漕运案的余党抓到了。”白昭眼睛亮晶晶的,“多亏你提供的线索。”
谢临指尖微顿。
一个月前,他确实将谢家旧部的一些密信交给了白昭。
那是他亲手斩断的退路。
也是他给她的投名状。
“举手之劳。”他轻声道。
白昭忽然凑近,发间的木簪几乎蹭到他的下巴:“谢临,你真的很厉害。”
她的呼吸拂过他喉结,带着蜜饯的甜香。
谢临喉结滚动,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白昭……”
“嗯?”
“你……”他声音低哑,“有没有想过娶夫?”
白昭一愣,随即大笑:“怎么连你也问这个?”她抽回手,随意地摆摆手,“我这样的人,还是别祸害别人家公子了。”
谢临看着她毫无留恋转身的背影,眸色渐深。
她到底是不懂,还是装不懂?
……
夜深人静,谢临伏案疾书。
他正在写一部戏文,讲的是一位贵族公子家道中落,自力更生的故事。
写到一半,他忽然停笔,从抽屉里取出一块素帕——是白昭那日“不小心”落在他书局的。
帕子已经洗净,却还残留着一点她的气息。
谢临将帕子贴在鼻尖,深深吸气,仿佛这样就能将她锁进肺腑。
白昭,你不想娶夫?
可我想嫁你啊……
白昭……
妻主……
……
……
翌日清晨,白昭刚踏进刑部衙门,就被同僚团团围住。
“白大人!你上《闺阁志》了!”
白昭一头雾水地接过那本闺阁男子最爱读的闲书,只见最新一期赫然写着——
《惊!刑部白主事与才子谢临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配图是她和谢临在书局交谈的画面,旁边还题了首酸诗:
“佳人刑部立,才子书局栖。何时红烛暖,共谱凤凰曲?”
白昭:“……”
她抬头四望,发现所有人都在憋笑。
“这谁写的?!”
众人齐刷刷后退一步,只有柳书吏红着脸小声道:“现在全京城都知道了……”
白昭扶额。
她该说什么……该说……
谢临,你真是长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