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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压三线山川美,冰冻江河万里烟。

入厂佳音一众乐,晋官置位百人欢。

家人就业眉梢喜,变户农家诩笑翩。

掏粪力竭吁短叹,时乖命蹇业难安。

这首诗的背景是三线招工,招工本身是件好事,而这背后还有一段故事,一切都发生在冉海请客之后。

冉海酒量不佳,可请客之际,不得不喝上几杯。酒桌上,他就着豆腐,边吃边对宋东方说道:“这豆腐可不一般,味道实在是好。”

宋东方喝了口酒,脑海中浮现出老谢的身影,应道:“豆腐是不错,不过酒和肉更香啊。可惜老谢错过了这顿好酒好菜,他为这事可没少操心,本应该请他一起来的。”

冉海赶忙放下筷子,说道:“我不是说请他了吗?怎么没来呢?”

宋东方一边吃着,一边解释:“说了,他一开始答应了,结果临到中午,机加工那边来了个急活,他不得不去。”

接着,宋东方又说:“你这份报告是老谢写的。你小子也太狡猾,下放的事都没跟我提,可老谢一听就明白了。他说你大舅哥可能下放了,或者是被批斗了。老谢这人,深知被整时的艰难,报告写得相当漂亮,这事儿才成了。”

冉海连忙感谢:“谢谢领导,真是太感谢了。等哪天谢副总有空,我一定再请他。”

“别一口一个领导地叫!干杯!”宋东方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还没等肉完全咽下,就接着说,“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就是个木工,做木型的,大老粗一个,哪会做官呢。”

冉海连忙回应:“领导,您太谦逊了,可不是您说的那样。咱们到三线的同志,私下里都夸您好呢,大家都认可您。”

“是吗!这话我爱听。”

宋东方接着说起冉海大舅哥调动的事。

“通过这次调动,能看出一个情况,全国从上到下,各个单位都大力支持三线建设,咱们的调令特别好使。你大舅哥一家,估计十天八天就能到了。你们抽空帮忙找个房子,我让他们安排一下。你大舅哥运气好,咱们的招工申请批得差不多了,他家孩子来了就能入厂。”

“真的吗?太谢谢了,领导,再喝一杯!”

这顿饭,两人喝了不少酒。

冉海醉得厉害,不停地说着重复的话,脸也红得有些发紫。

宋东方话不多,却出了很多汗,他从口袋里掏出蓝条格的布手绢,不时地擦着脸、头发和脖子。

喝酒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三点多了。

这时,传来“当当”的敲门声。

冉海没听见,宋东方听到了,大声喊了一嗓:“进来!”

进来的是筹备组机要秘书周红。

周红进屋看到两人的状态,一边找水一边说:“部里来电话,让后天去北京开会,谢副总指挥让我来找您。”

周红找到暖水壶,倒了两杯热水放在桌上,说:“别喝酒了,喝点水吧。”

宋东方喝了口热水,下了炕走了。

冉海喝得腿软,还待在炕上,大声喊着:“领导再来。”

即便人已经走远,冉海还在不停地喊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倒在炕上睡着了。

吃过晚饭,赵艳出门去取柴火,回来后说:“下雪了。”

李风顺隔着窗户往外看,外面漆黑一片,屋内亮堂堂的,什么也看不见。

他觉得无聊,转过身背起哥哥的书包。

妈妈一边铺被褥一边说:“好了,睡觉吧,别着急,明年九月你也能上学。”

妈妈走出房间,回手把门口的灯绳拉了一下,灯灭了。

李风顺钻进被窝,透过窗户看到外面一片洁白。

看了一会儿,他就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他又做起了梦。

梦里,他踩着厚厚的积雪来到半山腰。

山腰处有一块巨石,巨石像盖子一样,又如同房屋一般。

他走了进去,里面就像教室一样。

一位长者身穿白袍,坐在石椅上,一只手托着书,另一只手指着墙说:“去学习吧。”

李风顺顺着长者指的方向看去,墙边一摞摞的书很多。

他走过去,抽出一本,刚看一眼,手中的书就飞到了石墙上。

很快,地上的书都飞了起来,一摞摞地贴到了墙上。

书页像电影一样翻动着,有的快,有的慢。

灰色的石屋突然变成了白白的墙,宽敞的大厅,还有奇奇怪怪、闪闪发光的玻璃。

玻璃上贴着的书不断翻动,可却什么字也看不到。

他伸手去摸,什么也没有,再使劲摸,手穿过了墙,身体也跟着带了出去,脚下竟是陡峭的悬崖……

李风顺被吓醒了,呆呆地看着外面的白雪。

与此同时,向阳街的冉海也醒了,他透过窗帘的缝隙,同样看着外面的洁白。

冉海单臂支着脑袋,头很痛,胃也难受。

或许是支起的身子让风吹进了被窝,妻子也醒了,她伸手从炕头拿来药和温水。

冉海吃过药,妻子便又睡了,他则继续支着头看着外面。

第二天,宋东方与谢云旺前往部里参加会议。

会议第一天,大寨、大庆及某厂的六位先进同志做了报告。

第二天组织政治学习并进行讨论。

第三天听取各单位汇报。

第四天参观学习。

第五天领导讲话。

领导讲话肯定了各单位的成绩,明确了抢时间大上特上三线的指导思想,还批准了新上马的三线企业编制及招工申请。

宋东方、谢云旺开完会时,已经是1970年12月15日的傍晚。

拿到文件后,他们立刻打电话通知厂里,要求第二天在厂区、家属区、办公区张榜公布招工信息。

打完电话,两人来到招待所食堂,打了饭菜和酒。

第二天,招工海报贴了出来,早起的人看到海报欢欣鼓舞,前面的人读着,后面的人听着:

最高指示: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

军工战士永远无限忠于毛主席,永远无限忠于毛泽东思想,永远无限忠于毛主席无产阶级革命路线。

积极地响应以毛主席、林副主席为首的无产阶级司令部的号召,投身于伟大的三线建设中。

经上级批准,以下人员政审合格后可办理入厂手续,

1、 响应号召跟随父母来到三线,立志扎根三线并为三线建设发展贡献一生的有志青年,年龄:16周岁以上至24周岁以下;

2、 对积极响应三级建设,主动申请参加三线建设生产的职工家属,原工作性质为集体企业的可办理转正,年龄:40周岁及以下;

3、 三线建设过程中奉献自己家园的贫下中农(农村户口)本人或家属子女原则上每户招工一人,年龄:16周岁以上28周岁以下;

4、 支援三线建设民工队伍中上山下乡符合回城条件的先进青年,本人申请,单位推荐,县三线民兵团考核认定,可办理招工入厂,年龄:16周岁以上28周岁以下;

5、 地方相关人员;

6、 其它符合条件人员。

具体指标:

放弃优越城市生活,投入三线建设生产的职工子女,指标95名,

符合转正条件的职工家属75名,

占用农地、村落、房屋家庭本人或子女,指标65名,

支援三线建设民工中上山下乡先进青年65名。

地方及相关人员指标29名,

共计招工329名。

入厂时间:1971年1月1日

站在前面的人振臂高呼:三线人必定永远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在三线建设的征程中,我们的决心坚如磐石!

刚到三线,喜讯便接踵而至,大家都欣喜万分。

这消息传到保东,那些有心解决孩子和家属安置问题的职工,心里开始活动起来。

赵村的人听闻消息,高兴得不得了。

因为他们让出了房子和土地,这下可以转户口当工人了。

稻地村的百姓却满心疑惑,他们那儿让出房子的只有靳武利,让地的似乎也只有靳武利自己开垦的那片。

而且,靳武利的年龄好像不符合招工条件。

靳武利心里清楚自己年龄超了。

但当初征地的时候,佟队长带着三线领导来死孩子沟,他亲耳听到佟队长对三线领导说,死孩子沟的山和地都是稻地小队的,房子和地给了三线,三线就得保证稻地小队每家有一人入厂。

他想到自己的相好今年刚满26周岁。

大家读招工通知的时候,靳武利也在一旁听着。

听到入厂条件,他心想,这回相好有机会转户口当工人了。

他既为相好感到高兴,又为自己年龄不符合条件而懊恼不已。

厕所边上人渐渐少了,他抡起淘粪铲猛地扎向粪坑,冻成硬块的粪被扎出了裂缝,少量的粪冰溅向四周。

靳武利是位中年大叔,有人问他是哪年出生的,他一会儿说1936年,一会儿说1937年,具体生日也说不清楚,不过那些过往经历,他却记得明明白白。

他回忆道:小时候,自己跟着父母、姐姐在关里关外靠拉脚为生。

有一天刚入关,就遭遇了日本飞机轰炸,父母当场没了,连尸体都没找到,只寻回一个装有父母衣物的包。

姐姐带着他去投奔爷爷家,那年姐姐14岁。

姐姐记得爷爷家在锦海市,爷爷奶奶在一家酱菜厂打工,几年前她们曾去过那里。

可等他们赶到时,爷爷的工友告诉他们:“你爷爷奶奶都去世了。一年前你爷爷先走的,几个月前你奶奶也没了,没钱安葬,就火化了,他俩的骨灰放在那两个小罐里。”

工友还说,奶奶临终前想回老家,家在威宁赵村。

威宁有好几个赵村,姐姐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只能一路打听、一路乞讨,来到了威宁县西北的赵村。

可赵村没人认得他们,也没人愿意给爷爷奶奶的骨灰找块地安葬,姐弟俩又饿又无助。

这时,一位婆婆给了他们一个玉米饼,两人分着吃了。

婆婆说:西张村有个大财主想找小妾,出手阔绰。要是姐姐同意,张财主不仅会给地风光下葬长辈,还能保证姐弟俩以后的生活。只是张财主年纪大了些,七十多岁了。

姐姐为了安葬长辈,也为了弟弟,更为了活下去,无奈同意了。

葬礼办得很隆重,姐姐哭得撕心裂肺。

七天后,姐姐入了洞房。

张财主大摆宴席,满脸笑容,皱纹都挤在了一起。

宾朋们喝酒时,他陪着喝了三杯,随后便迫不及待地走进了洞房。

张财主看着坐在炕沿、盖着红盖头的小娘子,激动得咳嗽了几声,摆摆手让下人出去,然后急切地走到跟前,一把扯下了盖头,看着眼前娇嫩的美人,骨头都快酥了。

这几天好吃好喝的,让小新娘变白变胖了,粉嫩的小脸上,眼神闪烁,怯生生地看着眼前这位老爷。

当时的场景,真可谓是:白翁拥美娇,蜂蝶撼天笑。美娇遇白翁,梨花变粪包。

过去这几天,美食让姐姐的肚子不再挨饿,新衣服也让她不用再回想以前衣不蔽体的日子。

坐在温暖的屋子里,靠着厚实的被褥,她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姐姐渐渐接受了这里,也希望能好好享受这种生活。

可当看到张财主那满是褶皱、泛着酒红的脸上,支着残缺牙齿的嘴脸时,原本刻意的笑容瞬间凝固,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张财主缓缓坐在炕沿,伸手从炕桌上端起茶杯,看着姐姐,吐出一个字:“脱。”

被子已经铺好,枕头放在里面。

姐姐记得媒婆说过:财主让脱衣服时,一定要从外脱到里,肚兜、裤衩都得脱掉。

姐姐按照媒婆说的,快速脱掉衣服,赶紧钻进了被窝。

头朝里,脚朝外,张财主掀起被角,摸着姐姐娇美的小脚,姐姐紧张得浑身发抖。

张财主看着抖动的脚指头,连声说:“好、好、好,哎呀!当年我二十岁,娶二娘子的时候,她的脚指头就抖,抖得可好看了!那个娘子跟你年纪差不多,当年我爹做主,给了那娘子家十亩地,可那娘子跟我才过了三年就没了,也没留下一儿半女,但愿你能行,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张财主一边念叨着,一边往上摸,摸到白净的小腿,又感慨道:“还是有钱好啊,想要什么有什么。这皮肤白起来跟之前看的时候可不一样,那时候灰黑灰黑的,当时我还没相中,多亏了那媒婆,说养一养就白了,今天一看,还真是,又碰到个好姑娘,真好,老天待我不薄啊!”

张财主认真又仔细地欣赏、把玩着,从脚指头一点点往上摸,用他那粗糙的老手和干涩的舌头,享受着有钱人的快乐。

他絮絮叨叨个不停,残缺的牙齿挡不住嘴里的哈喇子,也不知淌了多少,棉被终于被翻到了中间……

美食和美人让张财主忘了自己的年纪……

也不知是手上的皮褶太硬,还是用力没把握好,姐姐喊了声:“疼!”

听到这声疼,张财主大笑起来,还对着姐姐嫩白的大腿根用力拍了一下:“就为了让你疼,我可没少花银子!疼,疼就对了,我的钱可不能白花!”

张财主下了炕,脱掉衣服,又爬上了炕……

“那是你的,那是你孙女!”梦里,一个姑娘在望海寺的山门前哭喊着。

张财主一脸疑惑地看着姑娘。

姑娘指着他说:“那年你在赵村玉米地里做的事,你忘了吗?你强奸了我!”

也许是太累了,也许是别的原因,第二天张财主就病倒了,起不了床。

他让人把自己抬到张佟氏屋里,还吩咐下人伺候好那姐弟俩,说不用他们来请安、看望。

医生来了,开了几副药,让张财主好好休养。

张财主的祖上好几辈都是大财主。西张村这片万亩良田都是他家的,周边几十个山头也归张家所有,城里还有张家的豆腐作坊、铁匠铺等产业。

张家的富贵让县太爷都羡慕不已,不过财富也引来了土匪。

好在土匪的实力远不及财主,双方交战后,土匪头与财主结拜成了把兄弟,自此,财主和土匪成了朋友。

经过百余年的发展,张家愈发兴旺,土地增多,钱财广进,附近好几个县的官员、军人都和张家结交为友。

于是,土匪被收编成了县联庄保安团,财主当上了团长,土匪头则成了副团长。

张财主有权有势又有钱,尽享金钱、权势、美酒与美色,可唯独传宗接代这件事让他发愁。

张家几代单传,到他这儿要是断了香火可不行。

他娶了好几房妻妾,却都没有生育,那些没能留下子嗣的妻妾还一个个相继离世,这可把张财主愁坏了。

望海寺是张财主祖上修建的,也是附近唯一的一座三教合一的寺庙,佛教、道教、儒家各有自己的大殿,还有各自的主持、道长以及孔圣私塾先生。

张财主找到主持寻求办法,主持劝他要善待众生,一心向佛,说观世音菩萨定会送子,张家也会子孙绵延。

张财主又去找道长求卦,道长说他命中有一子,也必有一孙,并建议他纳妾。

几年前,他纳了佟家的一个女子,不过这个女子至今没有生育,但也还活着。

如今张财主在佟氏的屋子养病,回想起那个梦,感觉自己似乎真有过在赵村的那档子事。

可事后他并不清楚那女子是否有了身孕,只记得那女子离家出走了。

他记得在这十里八乡,和他有过这种事的女子里,只有她离开了。

等病好一些后,张财主让佟家小舅子套车,拉他去望海寺。

道长一看到张财主的面相,大惊失色道:“你犯天条了!”

张财主摆了摆手,示意佟家小舅子到外面去给马喂草。

等小舅子出去后,张财主凑到道长身旁,小声说道:“道长,您真是神人啊,我恐怕真的犯了天条。”

随后,他把梦里的情形以及年轻时和赵村女子的事,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道长。

道长听完,拿出爻钱让张财主摇卦破解,解完卦后,又给了他一张符,让他回家贴在新房,还让张财主在房后守夜三天,并叮嘱他此事一定要严格保密,不可让他人知晓。

然而,他们偷偷摸摸商量的时候,却没注意到佟家小舅子在窗外把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到了晚上,张财主把符贴好,然后裹着几层厚被子,躲在了房后,下人们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也没人敢去打听。

也不知佟家小舅子对那符做了什么手脚,又或者是道长的方法出了问题,半夜突然电闪雷鸣,紧接着下起了大雪。

天亮后,大家发现张财主和一个小孩被埋在了洁白的雪下。

张家就此衰败,西张村的土地都归了佟家小舅子。

佟家小舅子让稻地村的表哥佟继祖,把靳武利带到了死孩子沟,让他负责看山。

死孩子沟里有两间低矮的草房,其中一间给了靳武利,成了他的家。

佟继祖给了他锅、被子和粮食,让他得以生存下来。

佟继祖名义上是收山货的,实际上是锦海地区共产党的负责人之一,还是西部山区的一号首长。

1947年夏天,天刚蒙蒙亮,区小队队长唐立波和担架队的同志抬来了三位伤员,还带来两袋玉米面、一袋玉米渣子,总共90斤粮食,外加五棵白菜、两个窝瓜和一小袋盐。

唐立波吩咐靳武利照顾好伤员。

靳武利已经做过多次这样的事,他不明白什么党、什么军队,也不懂什么主义,只知道佟继祖大叔让他做的事,他必须得做,因为佟继祖给了他粮食吃、衣服穿。

唐立波告诉伤员们:“这个小伙人不错,为我们做了很多事,你们放心养伤,大概一个月后我来接你们。”

唐立波还反复强调安全和保密的重要性。

靳武利一声不吭地听着,每次都是这样,等唐立波嘱咐完,就带着担架队的同志离开了。

炕上躺着三名伤员,靳武利看着他们说:“我去做饭。”

“不用,我们有干粮。”伤员们说道。

靳武利看着伤员们吃饭,便盛了一碗水放在炕上。

他自己还没吃饭,看着别人吃,感觉肚子很饿。

于是,靳武利穿着露脚趾的鞋,身着破旧的衣裤,拿着佟继祖给他的弹弓出了门。

他特别喜欢这个弹弓,平时常用它打鸟,也常常能打到鸟,吃上肉。

冬天的时候,他也会下套子抓野兔,只是跟佟大叔学的时间短,手艺还不太精湛。

太阳刚升起,阳光洒在山坡上,咕咕叫的斑鸠声响个不停,山上的小树上落满了斑鸠。

也不知是靳武利打弹弓的水平提高了,还是这些斑鸠犯傻,不一会儿,他就打下了二十几只斑鸠。

靳武利把斑鸠拿到河边去毛、开膛、洗净,回到屋子后,生火炖了起来。

斑鸠肉的香味让伤员们吃得很开心,伤口似乎也好了不少。

也不知是老天眷顾,还是命运安排,此后每天靳武利都能打下几十只斑鸠。

在那个缺衣少食、长期艰苦斗争且不断转战的年代,伤员们天天能吃到大补的斑鸠,身体恢复得很快,不到一周就能下地走路了。

那几天,靳武利不仅能打到斑鸠,还能捞到鱼,丰富的蛋白质让粮食节省了不少。

又过了些日子,靳武利已经能和三位伤员哥哥一起打鸟、捞鱼了。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第二天的中午,他们正在山坡上玩耍时,来了一群土匪。

一个土匪端着长枪,两个举着大刀,还有两个拿着木棍,快速地朝山坡跑来。

这些土匪是帮佟财主巡山的,他们平时一般不会到死孩子沟来,因为害怕这里的大嘴怪,但今天路过沟口时,听到里面传来异常的笑声和喊声,于是就趟过河水过来查看。

靳武利发现土匪时,已经来不及躲藏了,他只好一边用弹弓打土匪,一边大声呼喊,让伤员们往山上跑。

土匪虽然没能抓住伤员,却把靳武利痛打了一顿。

又过了几天,唐立波来了,他问伤员们去哪儿了。

靳武利把那天的经历复述了一遍。

唐立波没太在意,以前也有伤员养好伤后自行归队的情况。

1949年春天,逃跑的佟大财主被抓。

民兵审问时,佟大财主交代说,靳武利为了独吞粮食,杀害了三名伤员。

去找那五个已经回家务农的土匪对质,他们都否认曾进死孩子沟抓人。

去联系伤员所属的部队,可部队已经改编成野战军入关了,地方上的人也说不清楚伤员是否归队,还有人说1948年在城里见过这三人中的一个。

这些混乱的信息让唐立波无法确认事情的真相,但他觉得靳武利还是个孩子,不可能做出杀害三名伤员的事。

一声枪响,佟大财主丧命。

三反五反运动期间,一名民兵提及当年佟财主交代的事情。

靳武利急忙否认:“我没有做过!”

民兵质疑道:“为什么你家余粮那么多?是不是把给伤员的粮食私吞了?”

靳武利连忙解释:“不是这样的。当时打下的斑鸠和捞到的鱼特别多,天天吃肉,所以粮食就剩下了。”

其实,他要是说没剩下余粮,或许情况还不至于这么糟糕。

可他用打鸟抓鱼、肉多所以粮多来解释,这让平日里很难吃到肉的人听了十分气愤,也让有心维护他的唐立波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靳武利说:“你们看,就今天,我用弹弓打下二十只斑鸠,如果打不下来,就算我真的害了人。”

然而,他忙活了一天一夜,却只打下五只斑鸠。

三天后,村里召开批斗大会,民兵提议:“让靳武利陪绑。”

大多数社员都表示认可,毕竟村里只有一户富农,批斗时显得冷冷清清。

从那以后,靳武利渐渐被大家视为村里有历史问题的人。

到了谈婚论娶的年纪,也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就这样,他孤身一人在这条沟里生活了下来。

1965年春夏之际,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与一位女子有了亲密接触,1966年,他的儿子出生,这才让他有了后代。

这些年,他在沟里为生产队开垦了几十亩地,生产队里没人愿意来沟里劳作,所以这些活儿都落到了他一个人身上,可收获的粮食却归大家所有。

在这条沟里,除了那位女子偶尔来的那几天,大多数时间都只有他和野鸡、野兔、小虫、小鱼相伴,不过这些伙伴中有一部分成了他的食物。

去年三大队到来时,他的草房被占。

后来三大队和村里协商,在石嘴岩西南坡建了一座石头房,他便搬了过去。

居民点建成后,三线人修建了厕所,村里安排他负责掏粪。

俗话说“粮食一朵花,全靠粪当家”。

大队告诉他,让他掏粪是对他阶级性的考验。

靳武利敲碎粪冰,挑到田里。

冬天的时候,大队里只有他和干部还在挣工分,其他社员都猫在家里。

大田里放眼望去,只有积雪、粪堆和枯草。

在枯草旁,他看到了自己想见的人正在拾草,那就是他的相好。

靳武利左右看了看,发现周围没人,便快步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从腰间解下一个布袋,递给对方:“早晨刚套到的兔子,拿回去给孩子补补身子。”

女人接过布袋,放进装草的篮子里,同时关切地问:“你吃了吗?”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米饼递给他。

饼还带着余温,靳武利一边吃,一边说起三线的事:“三线给村里有招工入厂的指标,我觉得你可能符合条件。”

“不可能的,我家那位成分高。”女人有些无奈地说。

“但你的成分不高啊,应该可以的!”靳武利鼓励道。

“那……回去我找队长问问。”女人犹豫着说道。

就在他俩小声交谈的时候,向阳街变得格外热闹。

大家迎着寒冷,站在道边、楼头,热烈地讨论着入厂的事情。

李云顺、张美艺、冉欣看到招工通知后,都非常兴奋,他们围成一圈,猜测着都有谁能入厂。

这时,李建华、杜武跑了过来,大家讨论得愈发热火朝天。

周红坐在办公桌前,在纸上写着杜某某、李某某,她正在盘算着谁能入厂。

这次她家没有人符合条件,不过宋领导、谢领导家有人能入厂。

她写了很多名字,但算来算去,离95位的名额还差不少,家属的情况也不太对。

宋领导的家属可以,老杜家属也可以,这个行那个也行,可到底这75位都有谁呢?这让她十分困惑。

回到家,周红一边做晚饭,一边问贾飞龙:“老贾,招工名额我算了好多遍,感觉不太对劲!”

“怎么不对劲?你是说年龄还是户口的问题?年龄可以改,改了就够条件了;户口也能变,变了就行,这点事难不倒领导的。”贾飞龙满不在乎地说。

“改年龄、改户口,这么容易吗?”周红有些怀疑地问。

“容易,只要老宋、老谢点头就能改。”贾飞龙肯定地回答。

“他们能轻易点头吗?”周红追问道。

“一顿酒的事儿,有什么改不了的。”贾飞龙说得很轻松。

“彭代表不管吗?”周红又问。

“管什么呀?研究指标的时候,宋、谢给老彭好几个名额呢。老彭老婆的一个外甥和一个外甥女都是农村户口,这次也要进厂,听说他战友家的孩子也会来好几个呢。”贾飞龙透露道。

“那些人都在哪儿呢?户口好办吗?”周红接着问。

“听说他妻子的外甥、外甥女在河南老家,他战友家的可能是附近下放的人。”贾飞龙回答。

“政策能允许这样吗?……”周红嘴上虽然还在问,但心里已经明白,名额的事儿不用她操心。只是这么好的机会,自己家里却没多少人能沾边,心里还是有点不痛快。

两天后,领导回到三线,传达了相关文件。

贾新飞龙组织科室人员油印并下发了《国营锦东机械厂1970年105号文-组织机构及干部任命通知》。

工厂按县团级编制,单位设置及部分领导任命情况为:

军代表彭大军任驻厂军宣队队长兼任锦东机械厂党委书记、革委会主任;

宋东方任锦东机械厂党委第一副书记、革委会副主任、工会主任兼厂长;

谢云旺任锦东机械厂党委第二副书记,兼任锦东机械厂生产计划副厂长;革委会副主任;

包宏业(锦海市建设三大队大队长)兼任锦东机械厂党委第三副书记、革委会副主任;

兰小柱(锦海市威宁县县民兵团政委)兼任锦东机械厂党委第四副书记、革委会副主任;

李文化,工人代表,厂革委会副主任;

刘忠臣任锦东机械厂基建设备副厂长,厂革委会成员;

袁国岭任锦东机械厂安全保卫后勤人事副厂长,厂革委会成员。

下设:

政工科兼工会:科长兼工会副主任 贾飞龙

这份文件的原件被贾飞龙存放在办公抽屉里,退休前,他把文件转交给了自己的儿子。

此后,他儿子历经多次工作调动。

2000年,这家企业从山沟搬迁时,不知是谁把这份文件扔在了走廊。

一位有心人捡到了它,可此时文件已有残缺,上面的字迹大多模糊不清。

后来,这个人去厂里档案库查找,却没有找到这份文件。

所以,书中所记载的单位设置以及干部姓名多有缺失不全的情况。

计划财务科:

基建科:科长 王国庆 指导员 副科长 魏得全

设备机电能源科:

生产技术科:

劳资科:

供应科:

检验科:

保卫科:

后勤科:

运输科:科长 纪保田

文件后一页对组织机构、工作范围及工作内容进行了规定。

当时下发了两份文件,另一份为:1970年106号文《国营锦东机械厂招工规定及指标情况的通知》。

文件下发的同时,工厂组织召开会议。

宋东方、袁国岭、兰小柱参加了此次会议。

袁国岭站在燕子沟办公室的山坡上,面向下方站着的同志们说道:“同志们,现在开会。今天的会议至关重要,大家务必认真聆听,仔细记录。我讲完后,还有其他领导发言,最后请宋总指挥做指示。”

袁国岭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卷好的烟,点燃吸了起来:“今天真冷,抽根烟暖和暖和。都说屁暖床,烟暖房,我看在这外面吸两口,房子是没暖,可嘴和脸倒是热乎了些,是吧?”

他的话引得大家笑了起来,寒风中,会吸烟的人纷纷从口袋里拿出烟袋开始卷烟。

“不说题外话了,讲讲今天开会的正事。马上就要招工了。招什么样的人呢?依我看,就招毛主席他老人家说的那种人。毛主席教导我们‘好人好马上三线,备战备荒为人民’。什么是好人好马?就是政治过硬、历史清白、身体健康无毛病,能干活且愿意干活的好小伙、好姑娘。当然,光这么说可不行,没有明确标准不好落实。为此,我们制定了具体标准,对年龄、身高、体重都做了规定。只要符合这些规定,就通过了身体健康这一关,就能为三线建设贡献力量。当然,在身体检查时,有一个问题是家属转正。家属转正和年轻人进厂不一样,她们之前在集体企业工作过,年龄偏大,很多还生过孩子,所以检查标准多少要放宽一些。 ”

“刚才讲了健康方面的事,还有更重要的是政审关。要求填写个人简历表,负责招工的工作人员要逐项核查,确保填写内容真实。还要审查社会关系,绝不能让坏分子进入军工厂。除了政审和健康,就是时间问题了,时间紧迫啊!同志们必须抓紧工作。大家要把握好这三个关键关卡,但千万不能脱离实际,更不能忘记招工政策和条件。总之,我会和劳资部门的同志一起认真做好这件让大家高兴的事。”

袁国岭说完后,转身问道:“兰政委,您来说两句?”

“不说了。”兰政委回应道。

“现在有请总指挥做指示!”袁国岭接着说道。

站在窗前端着热水杯喝水的宋东方,听到让他指示,回身将水杯放在窗台。

转过身说道:“同志们,刚才老袁说得很全面、很好,我完全同意并支持。不过,我还得强调两点。其一,职工参与、职工监督。这次招工,职工参与监督的工作由李文化同志牵头,组织一个班子作为职工代表全程参与监督,职工代表的具体人选由李文化同志组织职工选举确定;其二,解放军、地方政府代表参与监督。彭大军政委、兰小柱、包宏业同志是上级和地方为支持三线建设派来的领导,是为我们把政治关的人。因此,在招工过程中,必须接受他们的意见。为此,老袁及劳资部门的同志要经常请示、汇报。”

“总之,大家共同努力,做好这件大家欢迎、百姓高兴的事。让毛主席他老人家放心,让党中央放心,让部里、上级单位、地方政府放心,大家说行不行?”

“行!”与会人员虽然冻得脸发红、手脚发僵,但回答的声音十分响亮。

招工过程中,孙家玉一家来到此地,学校增加了两名教师,孙家也增添了入厂的工人。

兰小柱负责县、公社、大队符合条件人员的招工推荐和审核工作,袁国岭负责三线子弟、家属的招工审核工作。

经过身体检查、填表、审核等环节,1970年的最后一天,招工结果张榜公布。

大家挤在榜前,查看谁被分到哪个单位、从事什么职业。

稻地村每户有一人入厂,靳武利的相好不在其中,但佟铁山的儿子和女儿入选了。

傍晚,又下起了雪。佟铁山趁着夜色,顶着雪花挑着担子出了村。

柳条筐一边装着两只野鸡、两只野兔,还有二十几颗鸡蛋;另一边是刚杀的半条年猪、血肠以及四个猪蹄。

一般每年杀猪都在春节前,今年提前了,一是为了庆祝儿子、女儿转成城市户口并进入工厂成为工人,另一方面也是想去看望宋领导。

走到村口,佟铁山发现三位村民站在雪地里。

他问道:“大晚上的,在这儿干啥呢?”

一位村民小声说:“佟队长,我们想问一下,为啥我们老百姓家只有一个指标?”

佟铁山放下担子说:“你们说的是我家的事吧?行,我跟你们说清楚。这次入厂,三线占用土地是一方面,占用农房也是一方面。我们家既占地又占房,和你们情况不一样。”

“队长,你家占什么房了?我们怎么不知道?”

“石嘴岩山上有两栋房,其中一栋是我的,知道不?”

“那不是老靳的吗?”

佟铁山一听这话急了,大声说道:“老靳南面的房是我的,那是我叔给我的,你们都清楚。别装糊涂!”

“队长,不是我们装,你家能进俩,人家老靳一个都没进。”

“他没进,我还没进呢!岁数超了,人家三线要的是年轻人,不要老年人,懂不懂?”

喊声让大家低下了头,但不满情绪仍在。

大家心里明白,富农家的指标被佟铁山占了。

人家赵村大队组织社员投票,把富农家的指标分给了大家,佟铁山却留给自己家。

人家按票数决定,他却按土地和房屋来决定。

三人不想再争论,转身回家。

一位老汉走了几步,喊道:“为啥不学赵村投票呢?”

佟铁山听到了老汉的话,他心里清楚赵村大队干部家没有多余的适龄孩子,所以他理都没理,挑起柳条筐拐向向阳街,走进了领导家中。

赶得巧,宋东方正在家中小酌。

看到佟铁山送来的东西,推辞了三次后还是收下了,而后十分坚决地拉着佟铁山,让他一起饮酒。

宋东方的妻子赶忙跑到厨房又做了两个菜。

山上,靳武利心里纳闷,为什么佟铁山家可以有两人入厂。

自己又让地又让房,为什么不行?

他心中既生气又苦恼,找了些酒喝起了闷酒。

村里,苗艳丽的老公带着孩子去亲戚家喝酒过节了,苗艳丽独自一人在家。

透过窗户,她感觉到天在下雪,于是下炕来到门口,推开门看到地上的雪,便想起了山上的靳武利。

苗艳丽回到屋里,从炕柜最里面拿出一件棉衣,随后走出家门。

她出了村子,转过山角,沿着山路来到靳武利的房前,推门走了进去,边进门边抖落身上和衣物上的雪。

靳武利站起身,走到她身前,一边帮她清理身上的雪,一边问道:“艳丽,雪天路滑,你跑来我这儿干啥呀?”

苗艳丽看着眉头紧锁的靳武利,解释道:“开春的时候我把你的棉衣拿回家拆洗了,做好后却忘了送来。刚才看到下雪,担心你会冷。”

“我不冷。”

“试试呗。”

“行。”

靳武利试穿棉衣,同时关心地说:“关于进厂的事,你别太上火。”

“上什么火呀,没办法的事儿。”

“这事儿真是没处说理去,佟铁山家能进两个,他凭什么呀?”

“人家有权呗。”

“对了,你不是去找队长问了吗?怎么就不行呢?”

“找了,老佟是富农,我是富农婆。”

“唉,没办法,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咱也没辙。”靳武利叹了口气,回到炕桌前喝了一口酒。

“少喝点,脸都红了。喝酒怎么也得配点菜呀,不能干喝。要不我给你做个菜?”

“不用,我也不喝了。你回去吧,一会儿雪大了就不好下山了。外面缸里有两只野兔,你带回去给孩子和你家老佟吃。”

两人向外走,靳武利从缸里取出野兔,跟在苗艳丽后面。

“不用送,我自己能走。”

“下雪路滑,还是我送你吧,送到村口我就回来。”

靳武利一手拎着野兔,一手搀着苗艳丽,下了山,朝村里走去。

李建华满心欢喜,他和姐姐都入厂成了三线职工,他当上了工人,姐姐成了护士。

可姐姐不太乐意,她不想当护士,也想当工人,嚷嚷着要去厂里找领导。

爸爸拦住了她,说道:“党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组织安排的工作,咱都得高高兴兴地接受。”

李建芬听了,坐在那儿不再吭声。

李建华问爸爸,铆工具体是做什么的?

冉欣成了电工,老工人说电工是个好活儿,比车钳铣还好。

冉欣的爸爸则表示,只要是工人就行。

杜武的工作也很不错,是司机。

他爸爸说这个工作挺好,让他好好学。

李风顺家今天好似过年一般,妈妈特别高兴,儿子入厂了,自己也转正成了国营工人,往后生活有了保障。

晚上,她用从保东抱来的荤油坛里的肉渍炖了白菜和萝卜,又把那只老灰兔杀了,和土豆一起炖了,菜里还加了粉条。

之后,她又到供应点打了一斤白酒,等着老公回来。

李春雨、高丰收、杜开海下班很晚,基建任务繁重,领导组织开会,结束后才让他们回家。

回家路上,他们看见靳武利搀着苗艳丽,大家什么都没说,闷头骑着自行车就过去了。

李春雨回到家,在厨房脱下棉工衣,赵艳接过来拿到外面抖落上面的雪,然后放在东边的椅子上。

李春雨洗了洗手,走进里屋,看到有酒有菜,十分高兴。

三个儿子早已坐在桌前等着了。

李云顺给父母倒了酒,也给自己倒了一点。

李春雨说:“咱们家一下子解决了两个人的工作,就算不是最多的,也还不错。以后挣钱的人多了,生活能改善,但也得节省着点,不能总像今天这样大吃大喝。”

喝着酒,李春雨聊起了许多工作上的事,比如建房修路、护坡质量等等。

喝着喝着,他说起了路上遇见的事儿:“佟兴祖的媳妇搞破鞋。”

赵艳听后,气愤地说:“这条沟真是邪门,风气太差了。山上有封建迷信的东西,山下这名字又不吉利,以前还是土匪窝,什么破地方!”

“什么地方都不怕,牛鬼蛇神都会被我们踩在脚下。”

李云顺喝了三钱酒,脸就红了,他学着电影里的英雄人物,挥起一只手说,“我觉得三线挺好的,来三线就有了工作,有了发挥才干的舞台,说明建设三线是好事!”

“对,孩子说得对,是好事。”

李风顺问道:“什么叫搞破鞋?掏粪的跟谁搞破鞋啊?”

1970年,向阳街很多家庭在这最后一餐吃得时间都长了些,大家都很高兴。

村里那些有人进厂或者家里有人在民兵团且进了厂的,也都兴奋不已。

但那些没被这份幸运眷顾的人,只能暗自叹息。

喝酒的人兴致高昂,不觉得时间过得快,他们有说有笑;不喝酒的人却觉得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李风顺下了桌,爬到炕的西头,钻进被窝睡觉去了,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梦里,李风顺身处洁白的墙壁、宽敞的大厅,还有奇奇怪怪、闪闪发光的玻璃墙前,他正在阅读那些波浪般的文字。

不知何时,他手上多了一支笔,站在玻璃墙边写下“工人”二字。

突然,山崩地裂,他掉了下去,掉进了粪坑。

他赤着脚走在粪水上,奇怪的是,粪水不臭,脚也不沾粪。

他的脚异常洁白,与黄黑色的粪水形成了鲜明对比。

突然,粪坑的水向上喷涌起来,他四处奔逃,就在粪水即将溅到脸上的时候,他被吓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