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林宴生变
庆历三年的春闱放榜日,汴京城飘着细雪。林文昭站在礼部门前,看着杏黄榜纸上自己名字旁那点朱砂,竟在料峭春风里渗出薄汗。十年寒窗映雪的光景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晃——母亲临终前攥着的半截蜡烛、书院漏雨的屋檐下结冰的砚台、为省灯油在城隍庙借着长明灯火读书的夜晚......
\"林公子?\"礼部小吏的呼唤惊醒了他的恍惚,\"该换吉服赴琼林宴了。\"
紫宸殿内鎏金狻猊香炉吞吐着龙涎香,林文昭身着绯红罗袍踏入时,满殿朱紫重臣的目光如针芒刺来。他瘦削的脊背挺得笔直,腰间玉带却空荡荡悬着——按例状元该佩金鱼袋,可他连最廉价的青玉佩都置办不起。
\"好个清俊后生。\"吕夷简抚须而笑,手中酒樽映着烛火泛起琥珀光,\"听闻林状元尚未婚配?老夫侄女明姝...\"
话音未落,席间珠帘轻响。身着蹙金绣罗裙的少女款步而来,发间九鸾衔珠步摇随着步伐轻颤,却在看到林文昭腰间时骤然顿住——那里别着支褪色的竹笛。
\"学生已有婚约。\"林文昭垂首作答,袖中掌心被竹笛裂纹刺出血珠。七日前未婚妻子为给他凑赶考盘缠,瞒着病情连夜刺绣,被发现时伏在绣绷上再没醒来。
吕相国指节叩在青玉案上,殿外忽起狂风,悬挂的鎏银宫灯齐齐熄灭。待内侍重新掌灯时,林文昭发现案前酒盏中浮着片银杏叶——叶脉泛着诡异的青黑。
三更梆子响时,林文昭抱着御赐的《十三经注疏》登上归乡画舫。汴河两岸灯火渐稀,他摩挲着竹笛忽觉指尖刺痛,低头见那枚银杏叶不知何时贴在袖口,叶肉已腐烂成黑泥。
破空声便是此刻响起的。
第一支箭擦过他耳际钉入船板时,林文昭嗅到了铁锈混着尸臭的味道。第二支箭穿透书箱的瞬间,他看清箭簇上的西夏狼纹。画舫突然剧烈倾斜,数十个黑衣人从水中跃出,弯刀映着残月寒光。
\"砰!\"
船尾传来重物落水声。林文昭跌坐在甲板上时,看见此生最诡谲的景象——漫天飘落的不是雪,而是泛着荧光的银杏叶。叶片触及刺客身躯便化作幽蓝火焰,黑衣人惨叫着坠入河水,却连水花都不曾溅起。
白衣女子便是踏着这样的鬼火而来。
她足尖轻点河面涟漪,广袖翻飞间白绫如灵蛇缠住林文昭的腰。他嗅到冷梅香混着纸钱焚烧的气息,抬头望见女子苍白的面容——眉心血痣艳如朱砂,却比不过颈间玉坠的碧色森然。
\"别看。\"女子嗓音似隔着千重纱幔,抬手覆住他双眼的瞬间,林文昭听见身后传来骨骼碎裂的脆响。再睁眼时已置身荒宅,残破匾额上\"叶府\"二字被蛛网层层覆盖。
女子立在枯井旁,月光穿透她半透明的身躯,在地面投下淡青影子。井中忽然传来锁链拖动声,她袖中飞出一道符纸,惨绿火焰中浮现出挣扎的鬼面。
\"他们追来了。\"女子转身时,林文昭看见她发间银簪刻着小小的虎头——那是北疆守军的印记。
五更梆子遥遥传来,女子身影开始模糊。她解下颈间玉坠塞进林文昭手中,碧色光华里隐约浮现出金戈铁马的幻影:\"明日此时,带着此物去大相国寺......\"
话音未落,一声鸡啼划破天际。林文昭眼睁睁看着女子化作青烟没入古树,树皮上竟浮现出张扭曲的人脸。他踉跄后退时被树根绊倒,掌心按在湿冷泥土上——那里埋着半块残碑,碑文赫然是\"镇北将军叶昭云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