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握剑抵针，一手失去知觉。如任人宰割的牛羊，毫无招架之力的亲眼看着骨针被摁入肩膀的深处。
她无法低头，只凭感受，就明白那里的血肉已经模糊腐烂，被轻轻一搅，就流出暴雨似的血量。
真该晕死过去……身后是墙壁，她退无可退。
而他的动作却在这时停下。
那双灰色的、直勾勾的眼眸迎着她愤恨的目光，倒映出她倔强而冰冷的模样。
“你们不也在和我们做同样的事情吗？”
他的眼底是深沉的笑意，“把喜欢的、有用的东西留下，把讨厌的、没用的东西扔掉。”
虚无幻开口道：“我们……”
被打断，他嗓音变沉，抢回话语权，“先别急着否定我，你住在【天狼】这座繁华、干净的城市，没有出去过就不知道外面的样子。”
“别的地方河里会有垃圾，空中会有烟尘，人与人之间传播着各种各样的病菌。”他扬起的嘴角里有讽刺的笑意。
路面上，冰冷的照明灯是白色的，圆圆的造型看上去像一颗太阳。
虚无幻仰着头既能看见半骨男的脸，也能看见那颗冰冷的“太阳”。
她无法理解，“是要身为人类的我去与你共鸣吗？”
眼角的红色阴影在灯光与月光的交织下泛着不同寻常的色彩，眼底愤恨的光芒夺眶而。
虚无幻义愤填膺道:“你不觉得你说的话太过可笑吗。一部分人类的恶，不与全人类的过错划等号。那些恶毒的、坏事做尽的人，必定遭受指责和惩罚。人类从未想过包庇恶人，更不可能去理解比恶人坏一万倍的恶魔。你们仅凭自己的喜好就把不属于这里的东西丢下。如果没有你们，无辜家庭不会支离破碎，无辜人类也不会平白死去!”
“你太天真了，你看到的只是粉饰过后的和谐社会与人间正道。”半骨男轻笑一声，眸光明亮道，“人类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你们会用探知欲这个词语来美化自己的行为。无论是低于或高于人类的生物你们都能拿来实验。不，人类连人类本身也能拿来实验。”
虚无幻的心狠狠痛了一下，大声道：“你把一部分人的恶扩大来说，却无视大部分人的善吗？”
“那你的心里是完完全全的善吗？”半骨男笑着说，“刚才那间屋子只有一只异形，但又两名异能者，凭你们两个人不可能击杀不了区区一只异形，可是那里实实在在的出现了一具尸体。”
虚无幻苦涩道：“因为我闻到了!”
意料之外的怒吼令半骨男微微诧异，他饶有兴趣地挑眉问道:“你闻到了什么？”
“安眠药的味道。”虚无幻神色悲伤，握住剑柄手指发白发青。
在嗅见安眠药气味的那一刻，虚无幻一怔。
后知后觉，自以为是的解救，在他人眼中是多此一举。
即使在外人看来那是一只异形，然而在母亲看来也还是她的女儿。
母亲的视角里“女儿”无论变成什么样子，也还是她心中乖巧善良的模样。
虚无幻没能狠下心打破苏素夷的幻想，她能做的，就是让那位母亲在最后一刻都坚定认为“女儿”还在这个世界上。
无论是去天国还是地狱，那两个母女都会在一起，相伴而行。
真是无耻的人类……半骨男嘴角上扬，“别试图将你的行为合理化，你就是害死同类的罪魁祸首。”
“你说的没错。”虚无幻道，“但我不后悔当时的选择。”
半骨男喜笑颜开，“你把恶合理化的态度，不应该屈居当一个人类，应该来当我的同类才对。”
“别把我跟你们这种货色相提并论。”虚无幻语气强硬道，“我无论是人类还是恶魔都不会把剑锋指向同类！”
“看来丢下来的垃圾让你们很心烦啊。”半骨男很是享受虚无幻眼中显而易见的恨意。他唇角翘起道，“我很喜欢你们人类给那些垃圾取得名字——变形兽，没有让那些垃圾垃圾玷污恶魔的名号。你们人类总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表现的十分善良。”
虚无幻冷冷道:“用高高在上的语气，自以为看透人类的态度，仿佛这样就能提高你的地位并塑造一个理所应当的形象？实在可笑。”
她想，如果长濑一在这里一定会说上一句：可笑至极。
“你畏惧鲁尔泽西那只恶魔，在他的手底下一定是像小丑一样生活。所以看见能力比自己弱的人类，才爱摆出这副透彻、自由的模样。”摇曳的红在她的双眸中出现。
她说：“让我猜猜你为什么讨厌虚无幻那只恶魔。理由很简单，你不是她的对手。人类憧憬强者，而恶魔憎恶强者。”
灰色眼眸闪过不悦，“你说错了，我崇拜的只能是鲁尔泽西大人。”
虚无幻扯了下嘴角，是轻笑，“如果你拥有能与鲁尔泽西媲美的能力，以你的个性不会去欣赏他。你会用尽一切手段将他拉下神坛，然后自以为是的对他说：爬上来。”
半骨男万分肯定道：“我对鲁尔泽西大人是百分百的忠心！”
“那为什么会犯错？”虚无幻连连问道，“为什么会被收走感知能力、”
稍稍向前，手上的剑刃都快要贴近胸膛，她笑得那样好看又很邪恶。
“被谁拿走，就从谁那里要回来不就好了。可你大费周章的跑来找治疗系异能者的心脏，说明你根本就拿不回来、”
像是海面上妖物的吟唱，在深夜让人生出寂静的悲凉。
“忠诚的人怎么可能得不到回应？你只是在狡猾的塑造一个真挚的形象。”犹如拨开洋葱一样，她将半骨男的伪装一层层掀开，“你和风乙女一起出现过，你又了解她在做什么。这说明找书的任务根本不是她一个人的，而是你们共同的任务。”
黑色的双瞳绽放如同旋涡的流转光彩，那是她眼底的红与黑，以及月色下的白与黄。
她笑着总结，“你在不务正业。”
“闭嘴！”半骨男的脸上展现出痛苦，不似先前的洒脱悠然。
“怎么了？”她假意地关心问得并不可爱，反让对方生出想掐住她脖子狠狠扯断的欲望。
“怎么不像之前那样侃侃而谈地来教训我？”虚无幻自问自答道：“哦，我知道了。因为你终于明白了，明白道理只是两句话，谁都可以说。”
半骨男悻悻道：“我不仅会吃了你的心脏，还会吃下你所有的地方，不会让你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点痕迹。”
黑色的双眼坚毅地注视对面那双愤怒的灰眸。
“那你最好吃的干净。”她说，“好让我在你身体里拼起来，把你的五脏肠子都……”
“虚无幻！”嘴里的牙齿都快被他咬碎。
不能让她死得太轻易，也不会让她死得太轻易！
放下左手，半骨男看向了另外一边。那里是安静倒在地面的裴熠枫。
他一边挑衅地笑，一边伸出了手，随着他手指微动，骨针也寸寸往后者的身体里钻。
“半骨男！”虚无幻心乱，语气飘忽，“你应该先杀我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