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需要找个没人的地方整理情绪。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和爱音聊聊,听听她的声音。
……但她这个时候在上课。
兜兜转转,坂田清志最后还是进了餐厅,装了杯热水,坐在窗边的位置发呆。
这里很安静,没有人过来打扰他,他可以在这里发呆到所有比赛结束。
弦一郎肯定已经有了新的进化,错过了这场比赛确实很可惜,可他没信心继续留在那里。以现在这种状态留下来,他甚至可能无心去看比赛。
嫉妒,不甘,羡慕,埋怨,愤恨……
老实说,他已经无从一一分辨搅动内心的情绪了。它们全都揉成了一团,变成了看不出本来面貌的混沌。
这些情绪从何而来?
也许是对世界的不公而产生的吧。
所有人都把天衣无缝当成一块宝,谁拥有了它,谁就是万里挑一的天之骄子、绝对强者。
其实也很好理解,因为在以运动为主题的作品里,对运动纯粹的热爱都会成为主角这个最后赢家的制胜法宝,鲜少会有无比热爱这项运动的主角最后惨败的作品。
从比拼天赋和努力,变成了比拼谁的爱更多更纯粹。
颇有唯心主义的感觉了。
尽管他们事实上确实付出了相当的努力,可发明出天衣无缝这个概念属实颇为牵强。
原本只是在强调热爱和精神力的重要性,不知不觉间却将其捧上了最高位置。
还是那句话,如果这只是虚构作品,那他无所谓;可这里是真实世界,如此不合理的事物却要被捧上神坛,他只感到了满腔的负面情绪。
坂田清志烦躁地端起杯子,喝下一口已然有些凉掉的水。他闭眼捏了捏发疼的眉头,尝试安抚久久不能平复的情绪浪涛。
良久,他一口饮尽杯中的水,吐出一口浊气,起身离开了餐厅。
去动一动身子吧,这样就没心思去烦恼了。
在基地里乱晃的时候,坂田清志看到了被摧毁得不忍直视的设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被炮轰了,其实是被越前兄弟拿毁灭球打出来的。
他盯着那可怖的痕迹看了半天,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回头走去了另一条路。
所有人都聚在球场那边了,其他地方清静得很,太阳暖洋洋的,风也不大,很适合散步。
爱音应该会喜欢这里吧,说不定还会时不时停下来画幅写生。
“嗳,小子。”
身后蓦然响起一个声音,坂田清志回头看去,是远野笃京。
尽管不喜欢他的打法,但毕竟对方还是前辈,坂田清志姑且还是礼貌地转过来跟他问候了一声。
“你不去看比赛,在这里做什么?”
“心情不太好,出来走走。”
远野笃京没有说话,但很明显他也是因心情不佳才在附近晃悠的。
见他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坂田清志主动询问了:“前辈叫住我是有什么事么?”
两人对视了一阵,远野笃京只道:“你阻止了我两次。”
是肯定的语气。
“你想说什么?”
坂田清志既不否认,也不直接承认,远野笃京却已经得到了答案。
他扯出一个笑,看着略为凶恶,“没什么,就是说说而已。”
“没有别的要事的话,我先告辞了。”
“慢着,谁说你可以走了?”远野笃京按住坂田清志一边肩膀,“陪我走走。”
不等坂田清志回应,他就把他转了过去,从背后推了他一把,同时迈开了步子。
坂田清志踉跄了一下,很快稳住了身形,沉默着跟在远野笃京身旁,往前走去。
“君岛厌倦了和我搭档,找那两个小子交涉,想把我踢掉。”
远野笃京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坂田清志静静地听着。
“还以为我们俩关系挺好的,原来只是我这么以为而已。”
话是这么说,但远野笃京看起来并没有多难过,顶多就是自嘲地笑了笑。
能毫不在意地用伤人的打法,想来也不会太在意他人对自己的看法。
好比以前的木手永四郎,为了胜利而无所不用其极,远野笃京则是比他要更严重。
“不过,他的交涉居然失败了,那两人都没有照他说的做,我们俩现在也还是搭档。”
说着,他嗤笑一声,笑君岛育斗谈判失败。
这句话之后,远野笃京陷入了沉默,两人在死寂中并肩走着。
搭档之间一旦出现了裂痕,就再难回到从前了。
不论远野笃京有多么洒脱不羁,他和君岛育斗都已经在心中有了疙瘩。
可以说,如若没有发生重大事件让君岛育斗对远野笃京改观,这两人都没法再跟对方一起打好双打了。
远野笃京找不到话题了,坂田清志就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前辈是喜欢处刑,还是只是喜欢击溃对方?”
如果是后者,球拍滑落的时候他不该是那个反应。
坂田清志不敢说自己深谙人心,但要分辨出这群中学生的神态和情绪,还是不在话下的。
这么看来,他只是单纯对处刑有着疯狂的执着而已。
“当然是处刑了,血祭只是顺带的。”
远野笃京没有丝毫犹豫地承认了,还仿佛这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情一般,面上带着自满的笑。
就是所谓的暴力美学吧。
理解,但不接受。
“不担心被禁赛吗?”
这也是坂田清志一直很在意的地方。
都打到染血了,真的不对施行暴力的选手进行处罚吗?
“怎么,你不知道吗?”远野笃京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在青少年世界级赛事中,只要对方选手没有休克或死亡,就不需要进行处罚,顶多就是比赛无效而已。”
“这是哪门子的规则?”
“去年新加的,因为世界级赛事中有太多异次元的怪物,真要一个一个去处罚,那大家都不用比了。”
这该死的世界,居然还自动合理化了。
坂田清志面色阴沉地暗骂一句。
远野笃京倒是很满意他这副表情,比刚才顺眼多了。
两人又并肩走了一段路,坂田清志突然停了下来。
远野笃京有些疑惑地看向他,用眼神问他怎么不走了。
“前辈,请跟我简单打一场吧。”
“啊?”远野笃京略为不满地挑了挑眉,“凭什么?你又算老几?”
“就凭刚刚跟前辈比赛的两人都打不过我。”
“哈!你还真敢说啊!”
远野笃京笑出了声,答应了他。
“行啊,那就让你也亲身体验一下我得意的处刑吧。”
虽然很可惜不是公开处刑,但这可是送上门来的祭品,他怎么能轻易放过呢?
刚才他没能处刑成功,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丑,这会儿正不爽着呢,真是瞌睡送枕头啊。
“算上你阻止我的那一次,我要跟你好好清算才行。”
正常状态下,坂田清志是无法对抗远野笃京的,毕竟身体素质摆在那里,要躲开处刑也要费一番心思。
不过,远野笃京先前才经历过两盘比赛,消耗了相当的体力,坂田清志能与其一战。
就算不公平又如何,反正这只是一次非正式对练而已。
他又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君子,前不久才刚用石子干涉了比赛呢,事到如今也谈不上什么公平了。
坂田清志从器材室借了把球拍,跟远野笃京去了一个空球场。
哪怕要躺上几天,他也要达成那个目标。
“我现在心情不错,就让你先发球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敛去眼中的冷意,坂田清志抛起了手中的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