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月言“逃”回了教室。
同桌没有注意到她跟见了鬼的表情,把卷子往这边一推:“救救,我算了三遍和答案都不一样。”
“嗯。嗯?”
许月言加速的心跳还未平复,完全没听到她在说什么,余光扫过桌上的计时器。
晚自习要结束了,她是不是也要醒来了。
许月言猛地睁开眼,心有余悸地大口喘气。
张娜轻微的鼾声有规律地响着,枕头边的手机屏幕亮起,在漆黑的窗帘里映出刺眼的白光。
年纪大的人觉少,大半夜的她导师不知道哪来的精神在群里转了两篇文章让他们有时间看看。这个时间点只有作息更加离谱的苦命师兄回复了收到。
她把手机按灭,躺在床上准备再次入睡,忍不住想起刚才的梦。
她在本科期间每逢考试经常会梦到高三或高考,写不完的卷子、做不懂的题,虽然已经过了很长时间,那段灰暗的时光仍烙印在记忆深处。
这倒不怎么困扰她,毕竟她问过舍友,这种梦似乎挺常见的,而她的高三生活比起其他人来说,至少没有病症和同学矛盾的困扰。
比起隔壁学校时不时传来的跳楼消息,她觉得自己的高三简直称得上是平稳。
唯一让她讨厌的事不是考试,而是晚自习下课铃打响后的时间,回到刻意营造的,掉根针在地上都听得清的家。
但“家”的概念,在她的噩梦里甚至都很少出现。不知道是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还是她真的走出了那里。
“没想到我书还没念完就要交份子了。”
晚上十一点,平时如死水般寂静的高中群内被一则消息点爆,一群夜猫子异常地活跃。
“恭喜恭喜!这是我们班第一对结婚的吧。”
“哇,终于要领证啦,这两人从初中就在我眼前晃悠。”
“我要当伴娘!”
“......”
手机后台私聊消息不断。
“你准备随多少份子钱啊?”
许月言回了一个躺平的表情包:“不知道啊,你们随多少我随多少。”
“行吧,我一会去咨询一下爸妈。”
“你问完记得告诉我。”
聊着聊着对面开始感慨:“时间过的真快,高中的时候还觉得未来一定会有一番作为,现在有人都成家了,我还在读这该死的医学。”
许月言附和:“谁不是呢。再过几年奔三了,就我这贫瘠的人际关系,以后想收回份子得靠相亲了。”
她自从上了大学之后连一段称得上暧昧的情感经历都没有,每次同学聚会都是吃负责吃瓜不负责产瓜的那个。
对此,许月言一直表示“智者不入爱河,寡王一路硕博”。倒不是她不想谈,只是她总觉得好不容易不用待在实验室了,还让她离开宿舍和人进行社交,实在是要人命。
对面和她开玩笑:“你那个专业应该男生不少啊,你那个师兄我觉得长得还行。”
许月言回了个“宫中禁止对食”的表情包:“实验室里只有牛马。”
两人又聊了一会,都以各自有事结束了话题。
许月言当晚又梦到了高三的一个课间。
前面的男生回过头找她们聊天,他的同桌默默地戴上了耳塞继续刷题。
许月言刷了一上午的理综准备换数学放松一下身心。
“你们想过大学的专业吗?”
“赚大钱的。”“都行。”
唐帆给他和许月言桌子上扔了一块糖,后者一边把前几道基础题的答案填上,一边单手撕开糖纸把糖果塞到嘴里。
甜味在舌尖化开,流入胃里变得酸涩。
男生趴在椅背上:“现在赚钱的还是计算机吧,学医也挺好的,越老越吃香。”
唐帆很笃定地拒绝了:“我学医还是算了,要不许月言你去学医吧,我可以去学计算机,我赚钱到35岁,后面你赚钱养我。”
“那我可以应聘你们的保安,求大佬收留。”
许月言忙着动笔,眼睛都不太:“别别别,说不定我去了某天坑专业还得依靠陈老师您仰仗。”
这样的对话在高三末尾时经常发生,当时高考还没有到来,成绩仍然未知,大家满怀希望地在黑板上写下心仪的学校和专业。
许月言只写了目标院校,她其实真的对专业没什么想法,也不觉得同一级别的大学有什么差别,不过她父母倒是很在意。
成绩下来的时候她先选的学校,然后调剂到了化学,没想到坚持到了现在。
所以许月言想她或许是喜欢这个专业的。
她在操场上一遍一遍绕着圈,举着手机的手臂有些发酸,手机的另一头他们还在劝她把握这次转专业的机会去金融专业。
男人女人明显带着情绪的语气戛然而止,一小段嘈杂的电流声让许月言停下脚步按亮屏幕。
通话键还在亮着,一道清亮却又狂妄的声音响起:“你不回来吗?”
“不好意思,你是不是打错了?”理智告诉许月言,她应该立马挂了电话再去打给父母,不然他们发现话说到一半就被挂断一定会非常生气。
可莫名的,这个声音在她耳边回荡不去。
短暂的沉默后是一阵低笑,震的心神乱动,仿佛恶魔在蛊惑人心:“你难道想继续刚刚的对话吗?别理他们,快回来。”
“对不起,你打错电话了。”许月言语速飞快地按下了红色的键,自己都没有发觉那被戳破心思的慌张。
她在操场上转了几圈,又打回给母亲。
估计是觉得劝不动她,对面在叹了无数口气后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问:“不说这事了,下个月放假你回家吗?”
她拿出准备好的回答:“不了,要在学校当志愿者。”
虽然大学生活同样三点一线的无聊到好像永远也望不到头,许月言还是更不想回家。
放假那几天她还准备去影院看一部老番的大电影。
未来并不像小时候幻想里那般奇幻充满冒险,她只能在平淡的日子里通过这种方式偶尔“中二”一下。
高中同学的婚礼时间和地点已经确定,许月言提前买好了车票,和父母通知了一下,在前两天回到了住了二十几年的屋子。
父母对于她难得的回来还是高兴的,烧了她爱吃的菜,带着她去欣赏他们新养的花。
鬓边的银丝落在许月言眼里,明明本人无意却像是在控诉她的罪行。许月言挂着微笑,尽职尽责地扮演孝顺的女儿,将对方话语里对于她不想谈恋爱的焦虑左耳进右耳出。
也许相亲对她来说真的是个不错的选择,许月言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