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虾游脉识阴盛格阳
杭城济世堂的走廊，消毒水味像无形的雾霭，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苏怀瑾刚刚处理完退烧药召回事件，正把证物袋封存好，准备交给相关部门。就在这时，急诊电话如炸雷般突兀响起，尖锐的铃声在相对安静的办公室里疯狂回荡，震得人耳朵生疼，仿佛要把墙壁都穿透。
“苏医生，肾内科急会诊！”护士小陈火急火燎地冲进办公室，跑得气喘吁吁，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声音因为过度焦急而变得沙哑不堪，“32岁女性，肌酐1200，已经陷入昏迷！病情危急，晚一分钟都可能出人命！”
苏怀瑾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中医，她清楚肌酐飙升和昏迷意味着什么。来不及多想，她迅速起身，脚步匆匆朝着肾内科病房赶去。每一步都踏得又急又稳，白大褂在身后猎猎作响。
推开肾内科病房的门，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裹挟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像一记重拳，冲击着苏怀瑾的鼻腔。病房里，惨白的灯光毫无保留地洒下，让整个空间显得格外冰冷。透析机“嗡嗡”地运转着，声音沉闷又压抑，仿佛一头头蛰伏的巨兽，随时可能吞噬掉病床上的生命。
病床上，林小雨瘦得脱相，身形单薄得如同一片随时会飘落的枯叶，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她吹走。她的脸上浮着一层诡异的潮红，恰似涂抹了一层不合时宜的胭脂，与她苍白的嘴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病人什么情况？”苏怀瑾一边迅速戴上手套，一边向值班医生王伟询问，眼神中透露出专业的专注和冷静。
王伟赶忙递过病历，脸上写满了忧虑，眉头紧紧皱成了一个“川”字：“她叫林小雨，32岁，是个网红主播。三天前因为恶心呕吐入院，今天突然陷入昏迷。肌酐从800飙升到1200，电解质也全乱套了，我们尝试了各种办法，都控制不住病情，实在是棘手啊！”
苏怀瑾眉头紧锁，伸手搭上林小雨的手腕。三指刚触碰到皮肤，她心中猛地一紧——这脉搏时有时无，偶尔跳动一下，又迅速消失，就像虾在水面上拼命蹦跶。《脉诀汇辨》里“虾游脉现，魂走魄散”的警告，瞬间在她脑海中炸开。苏怀瑾心想，这病情远比自己预想的还要严重，必须争分夺秒采取措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透析几次了？”苏怀瑾焦急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紧迫感。
“今天已经是第二次了，可越透析，血压越低。”王伟无奈地指着监护仪，上面的数字不断闪烁，仿佛在诉说着病情的危急，“现在全靠多巴胺维持着，情况随时可能恶化。”
苏怀瑾掀开被子，林小雨小腿上一片片鱼鳞似的皮屑簌簌往下掉落，如同冬日里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她突然抓住林小雨的脚踝用力一按，凹陷的指痕久久不能恢复。
“先停透析！”苏怀瑾声音严肃，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是阴盛格阳证，再脱水，病人真就没救了！”
“胡闹！”肾内科主任周立强听闻，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满脸怒容，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像一条条蚯蚓，“肌酐1200，不透析难道等着病人死吗？你这是拿病人的生命开玩笑！”
就在两人各执一词、气氛剑拔弩张之时，护士小张突然惊慌失措地大喊：“病人抽了！”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心电监护仪，只见屏幕上的曲线瞬间拉成直线。林小雨整个人像上岸的鱼一样，剧烈地弹了起来，四肢不停地抽搐。周立强见状，迅速抄起除颤仪，就要对患者进行电击。苏怀瑾眼疾手快，抢先一步扯开患者的衣领，拿起三棱针，对着人中、十宣穴“唰唰”就是几针。
黑血珠刚冒出来，患者喉咙里“咯”地一声，监护仪上的心跳居然奇迹般地恢复了。
“看见没？”周立强的助理李明，脸上挂着一丝嘲讽的冷笑，阴阳怪气地说道，“中医放血疗法又显神通了。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真有本事。”
苏怀瑾没有理会李明的嘲讽，她的目光被林小雨枕边的保温杯吸引。她拧开保温杯，一股刺鼻的草药味扑面而来，熏得她直皱眉：“这是什么？”
跟进来的短发女孩王瑶，此时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带着哭腔说道：“这是雨姐的瘦身茶，直播带货爆款，她一天要喝三包……为了直播能好看，她什么都愿意尝试。”
苏怀瑾捏起茶包残渣，在指尖仔细地搓了搓，脸色瞬间变得凝重：“关木通？你们难道不知道这东西含有马兜铃酸，会严重损害肾脏吗？长期服用，肾脏迟早会被毁掉！”
整个病房瞬间安静下来，仿佛时间都凝固了。周立强猛地抢过茶包，声音中带着一丝慌乱：“快！马上查药品成分！要是真有问题，这可不是小事！”
趁着众人慌乱之际，苏怀瑾迅速写下药方：大黄附子汤合苏合香丸。又从急救箱里翻出引火膏，厚厚地敷在患者的涌泉穴上。
“你这是……”周立强瞪大了眼睛，满脸疑惑，眼中写满了不解，“这些中药能行吗？”
“这是《伤寒论》里治疗关格证的古方。”苏怀瑾将药方拍在周立强胸前，语气坚定，眼神中透着自信，“现代医学称之为马兜铃酸肾病，现在患者阳气被阴寒逼得只剩一口气，再不引火归元，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周立强还想争辩，患者突然剧烈呕吐起来，黑褐色的液体喷了半床。苏怀瑾趁机按住患者的寸口脉，心中一喜——还是虾游脉，但跳动明显有力了一些。
“准备子午流注透析。”苏怀瑾突然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果断。
“啥玩意儿？”李明一脸茫然，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老大，能塞下一个鸡蛋，“子午流注透析？这是什么新名词？”
苏怀瑾调出手机日历，耐心解释道：“按照经络气血流注规律，肾经旺于酉时。明天17 - 19点进行透析，效果能提高三成。”她又指着《中华肾脏病杂志》上的一篇论文，“这是广州中医药大学去年的临床研究，有科学依据的，不是我瞎编。”
正说着，林小雨突然缓缓睁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声音虚弱却又带着几分执着：“我……要……上……链接……”
“还惦记着直播呢？”王瑶忍不住哭出声来，泪水夺眶而出，“医生说你再不透析，就要换肾了！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苏怀瑾突然抓起患者的右手，仔细查看——指甲根部一道明显的褐色横纹映入眼帘。她猛地掀开患者的上衣，腰背部大片网状青斑在惨白的皮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这是典型的马兜铃酸肾病特征性皮损。”周立强终于相信了苏怀瑾的判断，语气中带着一丝懊悔，“可……可这茶有批文啊！怎么会出问题呢？”
“批文管屁用！”煎药室的老赵不知何时挤了进来，操着大嗓门说道，“俺们村头王寡妇吃这玩意儿减肥，去年就没了！当时大家还都不知道是这茶的问题。”
苏怀瑾已经拨通了药监局的电话：“我要举报一款涉嫌非法添加关木通的……”
她话还没说完，病房门“砰”地被撞开。三个身穿西装的壮汉堵在门口，领头的光头男子张彪晃着律师证，一脸嚣张，鼻孔都快朝天了：“我们是瘦身茶公司的法务，请停止对产品的诽谤！你们可不能血口喷人！”
“诽谤？”苏怀瑾怒火中烧，直接把茶包糊在张彪脸上，“自己闻闻，是不是关木通！《中国药典》明文规定马兜铃科植物禁用，你们竟敢拿消费者的生命当儿戏！”
张彪正要发作，病床上的林小雨突然惨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监护仪的警报声响成一片，血氧数值像坐滑梯一样直线下跌。
“都让开！”苏怀瑾抄起毫针扎向患者的内关穴，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足三里，大声喊道，“老周！准备透析机！现在立刻！”
“不是说等酉时……”周立强有些懵，脸上写满了疑惑。
“等个屁！”苏怀瑾眼睛都红了，“这是消化道出血，再耽搁，病人就真的没救了！”
随着透析机重新运转，混着药香的艾烟在病房里袅袅升起。令人惊奇的是，这次患者的血压居然稳住了。苏怀瑾摸着渐渐转沉的脉搏，长舒一口气——虾游脉终于变成了细脉。
三天后，药监局的检验报告如同重磅炸弹，狠狠打了瘦身茶公司的脸。而病床上的林小雨，正对着苏怀瑾给她配的五行音乐处方发呆。
“苏医生，”她声音沙哑，眼中带着一丝担忧，“我还能活多久？”
“按时透析，坚持中药调理。”苏怀瑾把一包炒黄的粳米塞进她枕头下，语重心长地说道，“记住，你现在的肾就像用了一百年的滤网，经不起折腾了……往后可得多爱惜自己的身体。”
“我懂。”林小雨突然笑了，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以后只卖这个。”她举起手机——直播间标题赫然写着：《血泪教训！网红瘦身茶差点要了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