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楼内,
那离阳郡王脚步踉跄,带着满身酒气与淫邪,一步步逼近舞台中央。
他身后随从的嚣张叫骂,楼内看客们或冷漠、或戏谑、或期待的目光,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罩向那抹孤立无援的红衣身影。
鱼幼薇脸上强撑的笑靥,此刻已近乎破碎。
藏在宽大水袖下的手指,微微蜷缩,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她那双本该勾魂夺魄的眸子里,翻涌着几乎无法抑制的厌恶与屈辱。
徐凤年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握着酒杯的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胸中一股邪火混着酒意,正在猛烈翻腾,显然已动了真怒。
角落里,徐锋依旧是那副病恹恹模样。
他端着那杯寡淡如水的果酒,眼神平静得可怕,。
时机,差不多了。
他看似百无聊赖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苍白的手指在冰凉的玉质杯壁上,几不可察地,轻轻摩挲了一下。
“哎呦喂!”
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夸张的惊呼。
便是“哗啦”一声脆响,杯盘狼藉落地。
一名衣着普通的酒客,“脚下一滑”,竟直挺挺撞翻了邻桌的酒菜。
滚烫的汤水,不偏不倚,泼了旁边一名郡王随从满头满脸。
“你他娘的瞎了狗眼!”那随从本就横行霸道惯了,此刻更是被烫得哇哇直叫,怒不可遏,一把揪住那“肇事者”的衣领就要动手。
“爷,误会,真是误会……”那酒客满脸惊惶,挣扎之间,反而将更多桌椅带倒,场面瞬间乱了几分。
几乎是同一时刻,大堂的另一侧,也骤然爆发出激烈的争吵声。
似乎是两拨赌红了眼的赌客,因为之前的赌局起了纷争,言语不和,推搡升级,瞬间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目光。
人群开始变得混乱,竟将那郡王和他几个随从的嚣张气焰,都硬生生压下去了一分。
徐锋身子微微前倾,凑近徐凤年耳边。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病态的虚弱,以及恰到好处的不忿,:
“哥……你看那王八蛋……仗势欺人,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东西……”
“咱们北凉,可没这么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话音未落。
他端着酒杯的手,似乎又是一“抖”。
手肘看似无意,实则精准地,在徐凤年紧绷的腰侧,轻轻撞了一下。
本就义愤填膺,又被徐锋这看似无心实则刻意的言语和动作一激,再加上几分上涌的酒意。
徐凤年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啪”地一声就断了。
“他娘的!”
徐凤年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
他径直挡在了鱼幼薇的身前,面对那色欲熏心的郡王,声若洪钟,炸响全场:
“住手!”
瞬间让喧闹混乱的紫金楼,出现了诡异的一滞。
所有目光,全部聚焦在了这个突然挺身而出的年轻男子身上。
那郡王正准备对近在咫尺的美人伸出咸猪手,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暴喝打断,顿时勃然大怒。
他眯着一双被酒色掏空的醉眼,上下打量着徐凤年,见他穿着不像是京城里那些自己惹不起的顶级勋贵子弟,脸上的狞笑愈发狰狞:
“哪里钻出来的野小子,也敢管本王的闲事?!”
“给本王滚开!否则,打断你的狗腿!”
他身后的几名恶奴随从,也立刻反应过来,狞笑着围了上来,摩拳擦掌,凶神恶煞。
“小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知道这位爷是谁吗?还不快滚过来跪下磕头!”
徐凤年哪里受过这等窝囊气,闻言不怒反笑,只是那笑容冰冷刺骨:“我管你他娘的是谁?!”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当众强抢民女,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那郡王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伸出肥腻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脚下的地面,狂笑道:“在这太安城!在这紫金楼!本王,就是王法!”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给本王打!往死里打!”
一声令下!
几名膀大腰圆、一看就不是善茬的随从,立刻恶狠狠地扑向徐凤年!
徐凤年虽在北凉以纨绔闻名,
他低喝一声,不退反进,拳脚生风,竟也带着几分江湖草莽的狠厉,瞬间与那几名随从缠斗在了一起!
砰!哐当!
场面,彻底失控!
紫金楼的护卫们试图上前控制局面,却发现自己寸步难行。
他们个个面露焦急,却总是处处受制。
每当他们想挤开人群,靠近冲突的中心地带时,总会被一股“莫名”的人流“意外”地挤开。
而那几名郡王的随从,看似人多势众,身手也不弱,却打得异常憋屈,越打越是心惊。
他们总感觉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年轻人滑不留手,如同泥鳅一般。
自己势大力沉的攻击,十次有八次都像是打在了空处,或者被对方用一种极其别扭古怪的姿势卸掉大半力道。
更诡异的是,偶尔还会被不知从哪里“飞”来的“流弹”砸得眼冒金星,晕头转向。
徐锋,依旧安稳地坐在那个偏僻的角落。
他慢条斯理地呷着那杯早已失了味道、变得温吞的果酒。
他微微眯着眼,眼神平静无波,。
他的心神,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散开。
一部分,若有若无地落在场中“奋战”的徐凤年身上,确保他能“压制”对手,显得“英勇不凡”,却又不会真的吃大亏。
一部分,落在了舞台边缘,那个身形紧绷,眼神警惕,红衣女子身上。
混乱的人群中,一道道不起眼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执行着来自角落的指令。
他们是影阁的死士。
他们的动作隐蔽而高效,“拉偏架”拉得炉火纯青,恰到好处。
混乱中,鱼幼薇惊魂未定地退到了舞台的最边缘。
她发现了一个极其诡异的现象。
无论周遭如何人仰马翻,桌椅横飞,那些混乱的推搡、冲撞,乃至于偶尔失控飞来的杂物,总是在即将靠近她身体三尺范围之前
她身边仿佛形成了一道无形的、看不见的屏障。
将所有的混乱与危险,都隔绝在外。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穿过混乱的人群,望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安坐在角落病弱青年。
是他吗?
不可能……他看起来那般孱弱……
可……
他甚至还有闲暇,饮了一口那寡淡的果酒。
剔透的杯中美酒微漾,
他的目光冷静地在混乱的人群中穿梭。
精准地捕捉着每一个细节。
这场由他一手点燃混乱,并未持续太久。
那离阳郡王本就是个色厉内荏、欺软怕硬的草包。
眼看着自己带来的七八个壮硕随从,不仅没能拿下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愣头青”,反而个个鼻青脸肿。
自己这边人多势众,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落入了下风!
他脸上那点酒意带来的悍勇,早已被冷汗取代了大半。
尤其听到徐凤年那一口带着明显北凉边关口音的官话,以及对方那股子光脚不怕穿鞋的狠劲儿……
他心里也开始犯嘀咕——这太安城里卧虎藏龙,水深得很,万一真踢到块铁板,可就不是丢脸那么简单了!
“好小子!你有种!”
“你给本王等着!!”
郡王色厉内荏地撂下两句场面上的狠话,怨毒地剜了徐凤年一眼,又贪婪不舍地扫了一眼舞台上那抹依旧诱人的红衣。
最终,还是在剩下几个勉强能站稳的随从搀扶下,如同丧家之犬般,拨开人群,灰溜溜地挤出了紫金楼。
闹剧收场。
紫金楼内,一片狼藉。
空气中弥漫着酒气、脂粉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聚焦在了那个衣衫略显凌乱,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血迹,却依旧挺直腰杆站在场中的徐凤年身上。
“好!”
人群中,不知是谁,率先大声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