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没见到晏清吗?
他想通了。
是了,今天又到了该去看那个小男孩的日子。
他口口声声的爱人。
可这是哪?
举目茫然。
“醒了就快走,别打扰我生意!”
意识渐渐回笼,周遭的景象愈发眼熟,连带着面前抬手轰他出门的人也分外熟悉。
应该是见过的,但是有些,记不清了
郑祺昀下意识想推眼镜,手指却落到了眼角。
恍然失色。
他的鼻梁上,没有眼镜。
他翻遍了身上每一个口袋,找遍了周遭地上的每一处。
那个晏清笑容明媚捧到胸前极为宝贵地送给他的
一周年礼物,
那个用来引诱男孩入阵的关键道具,
那个后来只在地下室,只在晏清面前摘下的眼镜
不翼而飞。
“你看到我的眼镜了吗?\"他抓紧路人的手腕,手下不受控地用力,惹得那人踹开他破口大骂。
裤腿上印上了鞋印,粗鄙的谩骂从上方传来
可他好像没有感觉,依旧四处翻找着。
胸腔那颗心脏跳得愈来愈厉害。
头一遭体验到了这般恐慌。
为什么?
好像.
找不到那镜片,他就会.…
失去什么。
“别找了,你被送来的时候就没戴眼镜。”
郑祺昀回头,
依靠着门框的人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圈,带着忧郁同情的眼神落下来。
这一幕熟悉极了。
在哪?
也是这样的眼神。
脑中有片段闪过,忐忑不安的感觉不断放大。
他想起来了。
这人是知道神木后族的,那阵法也是向他求来的。
他记得这人把阵法图交到他手上时的眼神,就是这般。
同情的,怜悯的,看透一切的。
可那时他只顾着欣喜若狂地抱着阵法图夺门而出完全没在意身后幽幽一声叹息
“你会后悔的。
是风水大师。
“不可能的,怎么会没有....
“今年是 20xx年。”
郑祺昀上前的步子突然顿住,不敢置信:“20xx
年?\"
“现在不应该是 20YY 年..吗?”
风水大师手指轻捻,烟蒂星点火光熄灭了。
“能从神域活着回来的人极少,你运气很好。\"
郑祺昀皱着眉头,不言声色。
“不知道是哪个倒霉的孩子用他的长生成全了你。\"
\"神木后族的心头血肉啊,一生只能给一人,相当于是向那人以心脏为誓。
“至死不渝。\"
郑祺昀怔在原地,胸腔内的火热跳得激烈。
似乎是在赞同。
“回去吧,你已经失去了忏悔的机会。
“余生,就在悔恨中祈祷吧,也许能好过点。
“你说什么?!”
“大师!大师!别走啊!大师!
大门重重地关上,郑祺昀被关之门外,用力拍着门,却无人应答。
冷风一吹,他清醒了些。
郑祺昀顺着记忆找到那间地下室。
大门紧锁,布满灰尘。
很多年没用过的样子。
他又试着联系那些客人,电话拨过去,无一例外收到的都是一句句无人接听。
昨日仿若过眼云烟,无处可寻。
晏清好像....
从未来过。
有的人,是只有当你失去了失去了才会发现......
关于那个人真的什么都没有留下。
电话里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没有合照,没有任何痕迹。
从遇到起,从男孩问的那句“你也是神木后族吗?他厚着脸皮回答“是”起,他就开始谋划了
一步一步。
尽可能地抹去所有心动。
包括那个古灵精怪的男孩主动跳到他面前,牵他的手,朝他弯了嘴角,拽着他逛遍大街小巷,喂他吃街边的小吃,贴近他的耳边说“心悦君兮\"…
他甚至从来没叫过男孩什么亲昵的称呼。
“晏清。\"
最礼貌最疏离的全称。
阳光分明很暖,抬起头,郑祺昀只能感觉到冷。
刺骨的寒冷。
越临近夜晚,郑祺昀能感受到的哀伤就越嚣张。
其实自从醒来这感觉就没断过。
只是愈演愈烈。
从哪里发出来的?
他低下头,目光落到胸口。
是了,来自那颗心脏。
那颗属于晏清的心脏。
他的手颤抖着,微微靠近心口,却不敢放上去,
曾经那么热烈的疯狂恣意的心脏为什么现在会.
难过得好像要把整个人
撕碎。
他想起曾经研读的那本古籍,后面还有一小部分他没翻过。
那是只觉得没时间没必要。
仓齇赛蛉起身,伴着昏暗的灯光,他的眉头一点一点蹙起。
黎明破晓,为了验证书中所说,他提着刀心惊胆战地划开了手腕。
疼痛袭来,血流如注。
那一瞬间,他起了个荒唐的念头。
若是这般死去,也是好的。
可老天怎么会这般轻易放过他这种十恶不赦罪恶
滔天之人。
更剧烈的痛觉伏在手腕处,郑祺昀目瞪口呆,忘了喘息。
那道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突地心脏传来麻痹感,仿若千刀万割。
疼得郑祺昀直接跪在了地上,难以张口,战栗不可抑制。
在这般痛楚下,他脑子里想到的却是古籍的最后一行。
“失心头血肉者,退位凡尘,病苦难医,寿元折损。”
“晏清..\"
有浑浊的水珠砸在地板上,与灰尘混杂在一起。
一滴。
又是一滴。
“晏清....值得吗吗..\"
\"为了我这种人渣.…..
胸腔的心脏微微收缩,动作似乎有所缓慢,像是在犹豫。
“你看,你也觉得不...
郑祺昀瞳孔骤缩。
话语突然停住。
因为那颗心脏,
比以往跳得
更剧烈 更热烈 更猛烈。
一如男孩第一次羞红了脸,吞吞吐吐又不肯放弃地说“我喜欢你”
那时他听到了他的心跳。
就是这般。
坚定且义无反顾。
在狭小的房间里,在床边的地板上,
“我**都做了什么啊!”
郑祺昀人生第一次,
蜷缩在床边,
抱头痛哭。
—
郑祺昀在风水大师的门口跪了三天三夜,磕了不知道多少个响头。
额角那一处从血肉模糊到愈合再到绽开,周而复始。
膝盖前的一方土地洇开一片血迹,活像凶案现场。
几经恳求,才终得一罗盘。
“凡人是寻不到去神域的路的。
“神血滴在罗盘上会为你指引方向。
“不过.…”\"风水大师叼着烟头,斜睨郑祺昀:“你要清楚,神血不会与你的凡尘之血相容,它们只会在你的身体内流窜,你落下的一刀,滴下的血液可能并没有神血。\"
\"也就是说,幸运的话,一刀就可见神血启动罗盘。不幸的话,\"他吐出烟圈,烟雾缭缭,看不清他的表情,声音却是平静得很:“你把自己戳成蜂窝煤也找不到一滴神血。
郑祺昀把罗盘紧紧抱在怀里,生怕风水大师收回去般,极为宝贵着。
额头裂开的伤口正在缓缓愈合,又是钻心刺骨的疼。
他咬着牙向大师鞠了一躬。
方要离开,身后大师喃喃叹息,像是问自己又像是问他:“为什么呢?”
是啊,为什么呢?
明明可以继续苟活在这世上,他会有无穷的生命,
无限的时间,无病的身躯。
为什么一定要找到神域?
为什么一定要去见…..晏清呢?
“我想.……”他还是不敢触碰胸口,手指抬起又落回
罗盘上,“把心脏还给他..
承受神族的爱是要付出代价的。
每一道伤口愈合时所带来的疼痛感都是产生时的翻倍。
第一刀就碰了壁,鲜血顺着胳膊淌下来,罗盘上溅起血珠,没什么反应。
强忍着痛,他又在小臂上连着割了三下,血肉翻飞,不见神光。
刀掉在地上,他在地板上痛得痉挛,大脑好像都要被撕裂。
最后一刀落在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