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场的消毒水味刺得陈默鼻腔发疼,他趴在锈迹斑斑的围栏上,工装裤膝盖处沾满风干的猪粪。手机屏保是牧原股份的实时K线,45元整数关口像道摇摇欲坠的土墙,被早盘的卖单砸出裂痕。栏里的杜洛克种猪拱食时发出闷响,让他想起周远山在地下室说的话:“生猪期货跌停的前夜,屠宰场的卡车会提前三天停在养殖场门口。”
“陈记者这边请,配种室温度低,您穿单薄了。”穿白大褂的技术员搓着冻红的耳朵,铁门推开时带出的寒气里混着腥膻味。陈默假装调整录音笔,实则打开手机摄像头——墙上的《2024年1月生产报表》显示,能繁母猪存栏量环比下降12%,比农业农村部公布的数据多了3个百分点。
李雪娟的香奈儿包包“砰”地砸在Level-2行情机上,震得键盘按键蹦起。她涂着玫红色美甲的手指戳向牧原股份的分时图,翡翠镯子在屏幕反光里划出刺眼的弧:“阿拉加了五倍杠杆补仓,现在你跟我说止损?”
陈默盯着AtR指标窗口,14日平均真实波幅2.3元在屏幕上跳动。他按住颤抖的手腕,用鼠标在45.2元的现价下方画出止损线:“娟姐,按2倍AtR计算,止损位在43.9元,这是系统规则……”
“放你陆家嘴的狗屁!”李雪娟抓起冷掉的美式咖啡泼向屏幕,褐色液体在牧原股份的K线图上蜿蜒,“2016年我在沪铜期货扛过三个跌停,后来翻了四倍!”
警报声突然炸响。牧原股份股价像被砍断的吊桥,7%的跌幅在三分钟内完成。陈默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实盘账户触发自动平仓——43.85元成交的弹窗跳出时,他听见李雪娟的哭骂声混着融资账户的强平提示,在VIp室里形成刺耳的共振。
监控室的蓝光映得陈默眼圈发青,他混在机构调研团里,手指在膝盖上敲出摩尔斯电码节奏。前方穿阿玛尼西装的高盛分析师起身提问,麦克风的电流声里,他听见“q4出栏量”几个字格外清晰。
手机震动,周远山的加密文件传来。解压后的做空报告让他后颈发凉:某外资机构通过卫星热成像,推断牧原三处猪场的夜间热源信号减少,得出15%的生猪扑杀率。他对比上午在南阳偷拍的存栏数据,发现报告将实际数据夸大了三倍——但股价已经提前反应了这个“谣言”。
“注意看右上角。”耳机里突然传来林小雅的声音,“牧原的猪脸识别系统误报率降到0.7%,意味着出栏量统计误差不超过1%。”陈默的后背贴上椅背,终于明白周远山说的“市场永远在交易预期,而预期永远在说谎”。
十二份券商研报铺满地板,中信建投的“强烈推荐”评级下,目标价43.5元被红笔圈得发皱——恰好与他计算的AtR止损位重合。陈默盯着三个月前的猪粮比价图,突然发现每次股价反弹,都发生在猪粮比触底前13天——那正是能繁母猪去化数据公布的时间差。
“原来机构用的是22日AtR……”他在笔记本上写下公式,笔尖划破纸张。劣质插排突然迸出火花,房间陷入黑暗。摸索到手机电筒的瞬间,墙上用红笔写的止损规则映入眼帘:
- 单笔止损≤总资金2%
- AtR动态调整=(前14日tR均值x1.5)
- 止损触发=现价<入场价-AtR值
这些周远山用2020年原油宝的爆仓交割单血写的规则,此刻在光晕里格外刺眼。
老式投影仪在发霉的墙面上投出乐视网2015年的K线图,周远山的教鞭重重敲在虚假突破的长阳线位置:“看见没?技术派死在黄金分割线,价值派死在pE百分位,最后都是屠宰场的养料。”
他甩出卖空报告,牧原股份的股价正卡在43.85元震荡——与陈默的止损价仅差0.05元。“反身性理论懂吗?”老人突然掀翻棋盘,黑白子滚落满地,“不是股价反映基本面,是基本面配合股价讲故事!”
屏幕切换成畜牧局内部数据库,能繁母猪去化速度曲线与牧原股价走势完全镜像。陈默看着周远山调出的wind回测数据:2023年触发AtR止损的个股,20个交易日内平均续跌18.7%——而他今天的止损,恰好避开了即将到来的财报地雷。
“止损不是数学题,是保命符。”周远山的声音突然低沉,手指划过自己左手小指的伤疤,“2015年股灾,我就是没在第一个跌停板止损,才剁了这根手指。”
黎明前的黑暗里,陈默摸着口袋里的锂云母标本,突然想起在南阳猪场看见的场景:技术员给病猪打安乐死时,猪的哀鸣与交易室的止损警报,在记忆里奇妙地重合。他不知道的是,李雪娟正在陆家嘴的天桥上拨打高利贷电话,而张野的直播间里,“AI量化止损”的虚假宣传正在收割新的韭菜。
手机震动,学员群弹出林小雅的消息:“牧原股份三季报存货周转天数增加22天。”陈默盯着这个数据,突然发现周远山地下室的墙上,新贴了张纸条:“当技术指标与产业数据背离时,记住——市场先生永远在说谎,而猪不会。”
窗外飘起冷雨,出租屋的墙皮在潮气中剥落,露出底下周远山用红笔写的“幽灵止损”四个大字。陈默知道,真正的趋势交易,从来不是跟着K线画线,而是在产业周期的血腥博弈中,给自己留一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