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平安诞下七阿哥,长春宫休息了半日。
随后迎来的便是各处查证。
云舒站在桌案前,看着手中富察家钉子送来的消息。
哲妃被害纯属污蔑,而大阿哥的消息,是从嘉妃处听来的。
嘉妃这是狗急跳墙了……
在皇后卧床这段时间,皇帝也在派人查那被绑的产婆。
产婆被送进了慎刑司,不过一日就死在了慎刑司嬷嬷手中。
春风裹着桃花香钻进长春宫,却驱不散内殿里的药味。
富察琅嬅斜倚在紫檀木雕花大床上,绣着凌霄花的绢帕掩住唇畔,咳出的血点洇在帕子上,像新开的血色桃花。
二阿哥坐在榻前木椅上,指尖攥着鎏金炉,是一个合格的病弱皇子。
“永琏,你看这熏炉该换桃花香了。”皇后声音轻得像春日柳絮,却抓紧了儿子的手腕,“本宫这病啊,怕是只有看到你们兄妹俩各自成家…才能好起来。”
她目光扫过屋内侍奉的宫人,在立在博古架前倒茶的云舒身上顿了顿。
“永璜都有三个儿子了…你也不比他小几岁,你皇阿玛早说该给你指婚了……咳咳,你也别再推辞,你是天潢贵胄,怎会耽误别人。”
永琏身子一僵,转头看着不远处的女子,云舒垂着头,他看不清她的脸。
“皇额娘先养病,婚事不急。”永琏低头盯着炭盆里跃动的火星,余光却瞥见皇后嘴角掠过的深意。
忽然,富察琅嬅剧烈咳嗽起来,锦被下的肩膀抖得像秋风中的枯叶。
云舒赶紧将茶奉好,拿着帕子就要来替皇后顺气,却听皇后气若游丝道:“云舒,去东偏殿看看永琮…可有醒了。”
云舒温顺点头:“是,娘娘。”
她绣着梨花的裙摆扫过青砖时,永琏闻到一缕若有若无的青橘香。
殿门“吱呀”合上的声响里,富察琅嬅掌心的暖玉护甲轻轻戳着他虎口:“云舒最是贴心……自然要给最亲的人。你成了亲,云舒就给你做侧福晋,如何?”
博古架上的画眉突然振翅,惊得璟瑟手中团扇“啪嗒”落地。
她盯着皇额娘鬓边新添的白发,忽然想起上个月在御花园,皇额娘特意吩咐云舒姑姑去给二哥送蜜渍金桔,当时只当是寻常……
原来…是这样。
“璟瑟啊…”富察琅嬅看着女儿的样子,眸中闪过笑意。
招手让她凑近,金镶玉护甲划过璟瑟腕间的红珊瑚镯子,“宫里的墙会漏风,可额娘的眼睛不会,云舒待永琏总是格外温柔…”
她忽而低笑,咳出的血点染红了绢帕边缘。
“你当额娘真病糊涂了?永琏这身子虽然不好养,但自从云舒伺候……永琏瞧着气色就好了许多。”
“这么看来,二哥和云姑姑,也算良缘。”
永琏抬眼,正撞见富察琅嬅眼底的狡黠。
炭盆里的银丝炭“噼啪”炸开,“皇额娘若喜欢,儿子......应了便是。”他端起茶盏抿了口,陈皮混着桃花的甜腻在舌尖漫开,很甜。
窗外的桃花被风吹得簌簌落,云舒的身影掠过游廊,烟蓝色的裙摆扫过墙根,像只想要振翅的蝶。
璟瑟的团扇在掌心转出细碎的风,窗外暮光落在扇面的并蒂莲上,闪着金光。
她想起去年中秋家宴,她见二哥捏着那糖不吃,就问他要。
二哥说什么也不给她,原来一切早有痕迹。
“璟瑟的公主府可去过了?”皇后忽然转了话题,指尖抚过床头新换的蜀锦帐子。
“我让人在西跨院种了几株西府海棠,我记得色布腾巴勒珠尔?最爱海棠,再过些日子,海棠也该开了。
届时,你们去瞧瞧,趁着大婚前培养培养感情,也看看公主府……”
“好~璟瑟都听皇额娘的,额娘放心。”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浸在蜜罐里,又甜又腻。
色布腾巴勒珠尔?是皇阿玛和皇额娘为她选的驸马,早在四年前确定下时,便封了他辅国公,是大清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辅国公了。
殿外传来小皇子的啼哭,奶嬷嬷抱着襁褓进来时,皇后眼里忽然漫上柔光。
永琏望着母亲逗弄婴儿的模样,想起方才的对话。
这是觉得有七弟了,所以他也不用那么完美无瑕了,不过是个宫女,再无顾忌皇阿玛和前朝大臣对他的想法。
“你们都回去吧,出来这许久,永琏想必也累了。”
富察琅嬅将小皇子交给奶嬷嬷。
永琏起身时,袖中掉出片梨花瓣,正落在皇后枕畔。
游廊下,云舒站在朱漆柱子边,听着殿内传来的轻笑,嘴角一勾。
她想起昨夜皇后咳得睡不着,当时她还想若是让富察琅嬅病愈,对她的利益也没有影响,如今看来,是错了。
风卷着桃花扑在她脸上,云舒抬手拔开白玉瓷瓶盖,将今早准备好的,已经稀释了万倍的「灵泉水」倒在了桃树下。
春风拂来,卷着未及落地的桃花瓣打了个旋,方才还紧皱着枝干的桃树猛地一颤,皲裂的树皮缝里渗出晶莹的树汁,宛如久旱逢甘霖的土地。
细微的爆芽声如碎玉投壶,嫩绿的新芽顺着枝干在暗处疯长。
盛开的桃花花瓣从边缘开始泛起娇艳的绯色,像是被谁用朱砂重新勾勒了轮廓。
桃香以最粗枝为中心轰然炸开,比往年初绽的花蜜更浓,比陈年的桃花酿更醇,甜得令人舌尖发颤。
仿佛整棵树在瞬间逆生长回了最盛的年华。
风起时,满树繁花不再飘落,反而在枝头轻轻摇曳,宛如无数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门内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云舒淡定离开此处,桃香沾在她身上,在暮色里织成一片迷离的雾……
慈宁宫中,甄嬛已经发起了高热。
巧儿脸上满是痘疮,她拿着帕子为太后擦着身子,口中呢喃着:“太后娘娘,大阿哥收到了信,怎么没有管你啊?”
她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可她明明能活的,都是太后…
都是她逼她出了内殿,所以她染了痘疫的时候,她撒谎了。
她把自己用过的水,换进了内殿。
不然,说不准太后真的能坚持到慈宁宫的人全被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