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村内。
村民们睡眼惺忪的,刚起床,正要去山上砍柴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魂飞魄散。
他们顾不得其他,跌跌撞撞地从自家土坯房里冲出来,面带惊惶地朝着村口涌去。
当他们看清村口那二十来骑高头大马,以及马上骑士那身冰冷的官差服饰时,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不少人腿肚子当场就软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官……官爷……”
有人牙齿打着颤,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这些高头大马,可比帖马山那些土匪骑的劣马威风多了,马上的人也更加凶悍。
为首的都头,正是上次来碰了一鼻子灰的那位。
他此刻勒住马缰,居高临下地扫视着面前这群衣衫褴褛、面带惊恐的村民,脸上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得意与残忍。
他清了清嗓子,马鞭一指,声音带着官腔特有的傲慢:“呔!温泉村的刁民听着!”
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巨石压在众人心头,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武安县驻扎的武校尉大人,麾下精兵上千!他老人家已经知晓尔等贼首林寒,目无王法,公然聚众,欺辱县令大人的滔天罪行!本欲亲率大军,即刻前来,将尔等鼠辈之窝,踏为平地!”
都头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满意地看着村民们一个个煞白如纸的脸,嘴角咧开一抹狞笑,仿佛已经看到血流成河的场面。
“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拖长了语调,“我家县令大人宅心仁厚,念及尔等大多是愚昧无知,受了林寒那厮的蛊惑,是以,愿意格外开恩,给你们一条生路!”
“都给老子听仔细了!”
都头猛地拔高了声音,眼神凶光毕露,“明日太阳落山之前,将贼首林寒,还有你们从帖马山抢回来的那些粮食,一颗不留,一并打包好了,乖乖送到县衙大堂!此事,县令大人便可既往不咎,饶你们一条狗命!”
“如若执迷不悟,哼!”
都头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那下场只有一个——鸡犬不留!武校尉的大军一到,定叫这温泉村,寸草不生!”
“话已带到!尔等好自为之!”
都头说完,根本不给村民任何反应和辩驳的机会,得意地一甩马鞭,爆喝一声:“驾!”
二十余骑官兵轰然应诺,嚣张地调转马头,铁蹄叩击着地面,扬起一阵呛人的烟尘,如同来时一般迅疾地绝尘而去。
只留下满地狼藉的马蹄印,和一群失魂落魄、面如死灰的温泉村村民。
村口死一般的寂静,连孩童的哭闹声都仿佛被掐断了。
过了好半晌,一个头发花白、拄着拐杖的老汉才颤巍巍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这……这可咋办啊?县令大人这是要动真格的了!不日就要派兵来攻打咱们村了啊!这可如何是好?”
他的话音刚落,人群中便炸开了锅。
“是啊,这可如何是好?那可是官兵啊!”
“难道……难道真要把林队长和粮食都交出去不成?”
一个年轻些的汉子低声嘟囔,声音里充满了不甘和绝望,但更多的是恐惧。
“交出去?交出去咱们吃啥?现在村里这么多人,没粮食怎么活?”
立刻有人反驳。
“可不交出去,官兵打过来,咱们……咱们能挡得住?”
另一个声音带着哭腔,“官兵可不是帖马山那帮乌合之众的土匪啊!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杀人不眨眼的!咱们村里的护卫队……能行吗?”
悲观的情绪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对官府的恐惧,是深深刻在他们骨子里的。
刘争派人传来的最后通牒,很快便一字不落地传进了林寒的耳中。
薛良和几个护卫队的核心成员都聚在林寒的屋里,个个面色凝重,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林寒听完传话的村民结结巴巴的复述,却只是端起桌上那只缺了个口的粗瓷碗,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水,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这刘争,倒也真是够小心的。”
林寒放下碗,声音平淡得听不出喜怒,“都到这份上了,手握着绝对的优势,居然还不忘玩一手攻心计,想让我们自乱阵脚。”
他扫了一眼屋里众人脸上紧张的神色,继续说道:“不过,他千算万算,还是算错了一点——他太贪了。”
“别说凭我在温泉村如今的声望,他们舍不舍得把我交出去。单单是交出粮食这一条,”
林寒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像出鞘的刀锋,“就等于是断了所有人的退路!粮食交出去,我们这些人,这个冬天一样是饿死。不交粮食,抵抗到底,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你们说,大家会怎么选?”
薛良等人闻言,紧绷的神经略微一松,眼中也渐渐恢复了些神采。
确实,这选择题,对于已经被逼到绝路的村民来说,答案再明显不过了。
“所以,这事儿,根本不用我们去操心。”
林寒笃定地一摆手,“他这是在帮我们下定决心呢!”
正如林寒所料,刘争的通牒非但没有瓦解温泉村的抵抗意志,反而像一瓢滚油浇进了本就燃烧的烈火之中,让所有人都清醒地认识到,除了跟着林寒死战到底,别无他途。
与此同时,经过一上午的发酵,林寒昨日派人散播出去的消息——“投奔温泉村,加入护卫队,管饱饭,能活命!”
——也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彻底传遍了周边的王家村、李家村、丰南村、杏岭等好几个村落的每一个角落。
求生的欲望是如此强烈,当死亡的威胁近在眼前时,什么乡土情结,什么族老规矩,都变得不值一提。
一时间,通往温泉村的各条田埂小路上,都出现了拖家带口、背着简陋行囊的村民,他们目标明确,脚步虽然踉跄,眼神却充满了对生的渴望和一丝绝望的疯狂。
丰南村的几位族老站在村口,看着自己村里越来越多的青壮年,甚至一些半大的小子,都红着眼睛,头也不回地朝着温泉村的方向走去,一个个捶胸顿足,却又无可奈何。
“拦不住了,拦不住了啊!”
一个须发皆白的族老老泪纵横,声音悲怆,“这都是要活命啊!我们……我们总不能堵着大家的活路吧!”
认清楚形势后,丰南村的族老和李里正,以及其他几个村子的头面人物,再也顾不上面子和昨日在甘家小院撂下的那些狠话,一个个灰头土脸,如同斗败的公鸡一般,再次赶往温泉村。
这次,他们没敢再有丝毫的拿捏姿态,一见到林寒,便纷纷表示愿意接受之前林寒提出的所有条件,带领全村老小并入温泉村,唯林寒马首是瞻,共同抵御即将到来的官府大军。
有了这几个村子的整体并入,温泉村的人口在短短半日之内便如同吹气球一般膨胀起来。
粗略统计下来,单单是十六岁到四十岁的青壮年男子,就直接突破了四百!
整个温泉村,的人口更是超过了千人。
这股力量,乍一看去,黑压压的一片,颇为可观。
然而林寒心中却跟明镜似的。
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面黄肌瘦、连像样的武器都没有的普通农夫,许多人甚至连拿锄头的力气都快没了。
别说跟训练有素的官兵对抗,就是跟帖马山那群土匪硬碰硬,估计也是一触即溃的货色。
他们现在最大的作用,不过是壮壮声势,给所有绝望的村民一点虚假的信心,顺便让刘争那老狐狸摸不清温泉村的虚实罢了。
真正的杀手锏,还得是他手下那一百多名经过初步训练,并且在帖马山一战中见识过血的护卫队。
林寒眯了眯眼,心中冷笑。
刘争以为用一个什么武校尉的名头就能吓住他?
那武校尉手下即便真有上千精兵,想要啃下他这块硬骨头,也得崩掉几颗牙!
更何况,那所谓的上千精兵,又能有多少是真的能拉出来打硬仗的?
吃空饷这种事,他可太清楚了。
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哪怕只有一天,他也要把这些新涌入的力量尽可能地组织起来,哪怕只是让他们学会如何列队,如何听从命令,也能在战场上多一分用处。
就在林寒站在村口,看着源源不断涌入的人流,飞快地教授着大哥林南该如何布防。
林南疑惑的看向他,询问道:“你不亲自布防吗?”
“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林寒说道。“仅凭借我们这些人是挡不住官兵的,现在想要翻盘,只能剑走偏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