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鲁木齐的清晨被洒水车的音乐唤醒,陈默咬着半块馕,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屏幕上 “老大” 两个字跳动着,他慌忙用手背蹭了蹭嘴角,按下接听键:“老大,这么早?”
“小陈,十分钟后到商场,有急事。” 谢安宁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锐利,背景里传来钥匙串的哗啦声,“穿双耐脏的鞋,带你看地下室。”
电话挂断的忙音像根细针刺进耳膜。陈默抓起安全帽冲出门,楼道里弥漫着邻居家蒸包子的香气。银川路的梧桐叶在晨风中沙沙作响,旅游商场的玻璃幕墙折射着初升的阳光,门口的铜狮子雕塑还挂着昨夜的露水。
“这儿!” 谢安宁站在员工通道门口,黑色皮夹克领口沾着烟灰,敏锐的眼睛亮得惊人。他扬了扬手里的牛皮纸袋,袋口露出一角蓝色图纸,“刚签的合同,有人要租地下室搞舞厅。”
陈默跟着他穿过货梯间,空气里混着仓库特有的霉味和纸箱的油墨香。脚下的水泥地坑坑洼洼,墙面上贴着褪色的 “小心地滑” 标识。谢安宁用钥匙捅开地下室铁门,吱呀声在黑暗中炸开,他摸索着拉下电闸,惨白的日光灯管闪烁着亮起。
地下室像头蛰伏的巨兽,裸露的混凝土柱子撑起蛛网般的管道,积水在墙角聚成墨色水洼。陈默踩过一块腐烂的木板,“咔嚓” 声惊飞了角落里的老鼠。他掏出激光测距仪,红色光束刺破昏暗:“层高四米五,梁下净高……”
“别测了。” 谢安宁踢开脚边的塑料桶,桶内干涸的颜料在地面拖出暗红色痕迹,“甲方要舞池、卡座、dJ 台,还要隔音做到外面听不见迪斯科。” 他从纸袋里抽出图纸甩在锈迹斑斑的钢架上,“三天出设计图,两周后进场。”
陈默的瞳孔猛地收缩,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图纸边缘。图纸上用红笔圈出的 “消防改造” 四个字刺得他眼眶发烫。他摘下安全帽扇风,后颈瞬间渗出冷汗:“老大,地下室消防规范苛刻,排烟系统得重做,还有应急照明……”
“这些你专业。” 谢安宁点燃香烟,烟雾在管道间盘旋成诡异的形状,“甲方是混夜场的,说要搞成全乌鲁木齐最炸的舞厅。” 他突然凑近,烟草味喷在陈默脸上,“记住,隔音必须做到位,别让旁边玉器店老板投诉。”
陈默蹲下身,从帆布包里翻出一个巴掌大的噪音检测仪,这是他特意从公司带来的宝贝。沉闷的回响让他眉头紧锁,随着检测仪指针摆动,他报出数值:“背景噪音 45 分贝。” 接着又摸出一个小笔记本和钢笔,快速记录,“用双层隔音墙,中间填充吸音棉。地面做浮筑地板,龙骨加橡胶减震垫……”
谢安宁突然用图纸敲了敲他肩膀:“带你来还有件事。” 他指了指墙角锈迹斑斑的通风井,“这地方得改造成 VIp 通道,要隐秘,还得有派头。”
陈默顺着通风井的方向望去,霉斑在墙面上绘出扭曲的图案。他的喉结滚动两下,突然想起楼外楼工地那些争执的画面。“做暗门,用旋转镜面墙伪装。” 他站起身时膝盖发出脆响,“但施工难度大,得提前预埋钢架。”
谢安宁的嘴角终于扬起弧度,抬手拍了拍他沾满灰尘的肩膀:“就知道你有办法。走,去楼上喝茯茶,边喝边聊预算。”
两人踩着铁梯返回地面,阳光猛地刺入瞳孔,陈默下意识抬手遮挡。商场一楼已经开始营业,艾德莱斯绸的绚丽色彩与地下室的阴暗形成鲜明对比。卖英吉沙小刀的维吾尔族大叔冲他们点头,铜铃铛在门框上叮当作响。
茶室里,谢安宁将牛皮纸袋里的合同推过来,公章鲜红如血。陈默接过合同的瞬间,指甲在纸面上留下月牙形的白痕。合同金额栏的数字让他心跳漏了一拍,但紧接着看到 “逾期一日扣千分之三” 的条款,后背瞬间绷直。
“别紧张。” 谢安宁往他碗里添了块冰糖,茯茶的琥珀色泛起涟漪,“按你的本事,肯定能搞定。” 他往后靠在雕花长椅上,皮鞋尖有节奏地敲击地面,“对了,甲方点名要装那种会变色的 LEd 灯带,说要搞赛博朋克风。”
陈默摩挲着合同边缘,想象着地下室被霓虹浸透的模样。他掏出卷尺在桌上比划:“灯带得做嵌入式,得单独设计电路,控制灯光实现渐变、爆闪……” 说到兴起,他的眼睛亮得像刚抛光的和田玉,全然忘记了地下室的潮湿与阴暗。
窗外,银川路的车流声渐渐喧闹,阳光爬上谢安宁的金丝眼镜。陈默望着合同上自己的签名,突然觉得这地下室不再是压抑的空间,而是即将盛放的暗夜之花。
这时,谢安宁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嘴角带着意味深长的笑:“老高,到哪儿了?小陈已经到了,就等你过来唠唠。” 挂了电话,他冲陈默扬了扬下巴,“就是租地下室的高老板,富平人,实诚,你俩肯定合得来。”
没一会儿,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对夫妻走了进来。男人三十出头,身形壮实,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衬衫,袖口随意地卷到手肘,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眼底透着股朴实劲儿,正是高满刚。他身后的妻子留着齐耳短发,眉眼温婉,手里拎着个布袋子,里面隐约露出几瓶饮料的轮廓。
“谢总!可算把您盼着了!” 高满刚快步上前,伸出的手掌布满老茧,握住谢安宁的手时用力摇晃,脸上的笑意都快溢出眼角的皱纹,“这位就是陈工吧!” 他转头看向陈默,眼神里满是敬仰,“早听谢总说您是搞装修的大能人,这舞厅可就全仰仗您了!” 说着,他搓了搓手,像是有些局促,又像是满心期待。
陈默站起身,礼貌地回握,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度和粗糙。“高老板客气了,一定尽全力把活儿干好。” 他注意到高满刚的目光时不时瞟向桌上的合同,眼里闪烁着期待与紧张交织的光芒,显然对这个舞厅项目寄予厚望。
高满刚的妻子在一旁轻轻扯了扯丈夫的衣角,小声道:“满刚,把东西给谢总和陈工拿出来。” 高满刚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 从妻子手中接过布袋子,掏出几瓶冰镇的乌苏啤酒,“天热,咱边喝边聊!” 他拧开瓶盖时,动作麻利又带着几分讨好,泡沫溢出瓶口也浑然不觉。
“陈工,我就直说了。” 高满刚灌了口啤酒,抹了把嘴,眼神专注地盯着陈默,“我和媳妇儿攒了半辈子钱,就想在乌鲁木齐干出个像样的舞厅。您看这设计能不能……”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像是在组织语言,“既酷炫,又能省点儿成本?”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陈默的反应,生怕自己的要求太过分。
陈默看着高满刚真诚的模样,心里涌上一股暖流。他点点头,指了指图纸:“高老板放心,我会在保证效果的前提下,合理规划预算。就比如这 LEd 灯带……”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高满刚则侧着身子,脑袋微微前倾,像个认真听讲的学生,时不时应和两声 “对对对”,眼神里满是信服与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