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棠月指尖攥紧裙角,眼眶骤红:“阿缨.……我前日练箭时确实带了装金疮药的瓷瓶,许是宫人搬运时碰碎了……”话音未落,泪珠已大颗滚落,“况且,我与丞相夫人纵有过节,但女子的脸重要之程度,我并非不知,这断不敢行害人之事啊!”
“林棠月,我一直以来是真的把你当妹妹,我不知道你居然……”
林棠月猛地抬头,喉间溢出哽咽:“阿缨,你想一想,可我哪有这样的本事?能早知这马它今日会吃错了宫人带过来的毒草,又恰好在落马处布下瓷片——”
这是苏缨的眼神第一次在原则上动摇。
她望着少女泫然欲泣的模样,就想起了,她曾经奋不顾身,哪怕背弃夫家的所有也要救自己的倔强模样。
可她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一个局而已。
林棠月抓住了那松动的机会,又踉跄着抓住苏缨的衣袖,指尖冰凉,“阿缨说把我当妹妹,难道竟信不过我?”
“好。”苏缨转身取来锦盒,将碎片小心收进,“待我彻查武场出入记录,自会还你清白。”
林棠月望着锦盒的目光一滞。
她当然有预知的能力。
上辈子她躲在县府,都能听见京城沸沸扬扬传“皇后落马乃天威警示”。
皇后苏缨在武场骑马过程中,她一直骑的那匹马突然间疯了,好在皇后本来就有习武的底子,只是轻轻的摔了,并没有受多重的伤。
但那些大臣们就在疯狂的猜测,宫里面出了内鬼,要害皇后,然后开始大肆的搜捕,最后却发现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那匹马就是苏缨送给阮娇娇的那匹马,同年同月同日同刻,所以,自己特地的在上辈子皇后摔下去的那个地方,提前放了瓷片,就是想划破那张狐狸精的脸。
可惜了,阮娇娇不仅命大,而且运气还好,根本没有被划伤。
林棠月的视线落在那个锦盒上。
自她得知阮娇娇未受伤后,便盘算着偷偷将碎片藏起来,可等她寻到武场角落时,那堆泛着冷光的瓷片早已没了踪影。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东西竟落在苏缨手中,更没料到,那双总是含着清霜的眼眸,早已在暗处将她的举动尽收眼底。
苏缨那句“会还你清白”如同一柄悬在脖颈的薄刃。
喉间涌起酸涩,她强撑着福了福身,袖中指甲却深深扎进掌心,“那就希望阿缨可以早日的还我清白,以防伤害我们的姐妹情深。”
林棠月如何听不出其中深意——这不过是作为上位者给她这种蝼蚁留的体面,若无确凿证据,这根刺便会永远扎在苏缨心里,时不时挑开结痂的伤口。
以及,阮娇娇今日忽然提及“尸骨还魂、黄粱一梦”的江湖传说时……
身边的宫女提醒道,“林小姐,苏小姐已经走了,需不需要奴婢再给你换一盏茶。”
林棠月握着茶盏的指尖险些将杯沿捏碎。
“你给我滚!”
她这时候哪还顾得上喝茶。
那茶盏里的琥珀色茶汤因为失控晃出波纹,反倒是倒映着她骤然惨白的脸色——那些藏在心底的秘密,怎会从这女人口中轻飘飘地化作故事?
身边的宫女还是不死心地讨好道,“这些茶是苏小姐刚刚派人送过来的,是上好的茶叶,这冬日里很难才有这一盏的……”
“她只不过是在弥补自己心里的怀疑而已,把这些茶给我扔了!”
“可是这些不是姑娘平时最喜欢收藏的吗?”
“你是不是也在看不起我?!”
“奴婢不敢!”
宫女不知所措连忙跪下磕头,她只不过是想讨好林棠月而已,怎么都没有想到林棠月会因为这个发脾气。
林棠月突然间冷冰冰的低头问道,“外面的人,都在说我小家子气,什么好的东西都要藏起来,你也是那么觉得的吗?”
这宫里面传她小家子气是真的。
一开始她进宫的时候多的是人传。
后面苏缨出面帮她惩戒了那些嘴碎的宫人之后,便不会在明面上传了,反倒是在背后偷偷的讲,可林棠月都知道。
她一直都知道的。
上一辈子吃的苦太多了,在县府里,眼巴巴的看着那些讨好的人都往自己的夫君身边的小妾送各种好东西,在丞相府里,又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曾经的未婚夫裴淮玉不得将这世界上所有好的东西都往阮娇娇的手里送。
这辈子攀附上了苏缨,很多人送好东西巴结她,可心里藏着的秘密,身边的高贵的人那藐视的眼神,除了苏缨,没人会把她当做真的贵人,陛下不喜欢她,沈昭仪更是厌恶她。
沈昭仪生来就是公主,陛下是他的嫡系兄长,同父同母,裴淮玉也将他当做妹妹一样疼着,她一出生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苏缨出生高贵,才华出众,容貌动人就算陛下与她之间没有爱,她也什么都不用做,这皇后的宝座她可以一直坐在那里!
阮娇娇容貌出众,要钱有钱,要贵人有贵人,就算做尽了坏事,她也永远都是裴淮玉心尖尖上的人,是这京城贵女里最羡慕的对象。
身边都是这样的人。
特别是明明阮娇娇也只是一个草民出生,甚至是还抢了她姻缘的一个恶女,为什么能够活得比她好千倍万倍?!
就是这样,那骨子里的自卑,只会越来越明显,生根发芽,退无可退。
“你抬起头来。”
“奴婢……”
宫女还以为林棠月这放松的语气是放过她了,却没想到迎来的是毁容的下场。
林棠月在他抬起头的那一瞬间迅速的拔出头顶上的发簪,狠狠的往她的脸上刮去,那张脸迅速地就生出了一条巨大的血缝。
这屋里温暖的炭火都遮不住宫女那一瞬间浑然的刺骨寒冷。
“啊啊啊——”
“闭嘴,出去就说是你自己划的!”
“奴婢、奴婢是做错了什么?!”
“就错在你长得像她!”
林棠月恶狠狠的看着这个无辜的宫女,其实是在某一刻中,总觉得眼前的宫女像极了阮娇娇,但其实……滚烫的血落在她的手上时,理智被一点点的拉了回来,才发现,刚刚出现的那张阮娇娇的脸,都是幻觉。
可是……
那又怎么样?
林棠月不会在意这个宫女毁了容会变成什么样子,她只觉得心里痛快,放声大笑,“你觉得我小家子气那又怎么样?不管是茶叶,还是杯子,又或者这个宫殿,这是你这辈子都无法匹及的高度!属于我的都是我的!这些都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