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惠卿则从战略决策角度分析道“官家,既然夏兵能如此深入临洮城而不被我宋人发现,想必此敌不众,未必是西夏国主力,若是贸然围困兴庆,必然遭至兴庆府强烈抵抗,而洮州府之敌也并不一定会回援兴庆。”
向太后则问言“吕公就凭西夏人入我宋地而没有被我宋军没有发现,就认为此敌不众?”
吕惠卿道“臣乃只是猜测,古计虽好,但不过是纸上谈兵,韩师朴(韩忠彦,字师朴)所言虽有道理,但是并不能保其万全,若真的是小股西夏敌兵侵入洮州府,此策则为大谬也,目下只洮州府有难,若解之困,只需沿途分兵往之,灵州城内辖兵万万不可轻动,此乃有镇敌复侵之用,贸然分兵以援洮州府,灵州或失,晋阳就暴露在西夏铁蹄之下,更四下危矣!灵州只可散兵不可分众兵。”
向太后道“诸位莫要只言事之窘迫,更要有解困之法,洮州府虽然离汴京城上千里,但是大宋之土,哪一寸可予人,列祖列宗在上,必然不会轻易饶茹今人。”
苏轼道“目前朝中已经无兵可以调遣,再行征招,恐时不济也。”
吕惠卿言“吾等回汴京述职,只带区区数百人之众,汴京城防不可调遣,为今之计只有从灵州分兵五万,臣沿途分别从解州,华州借兵,以解洮州府之危。”
向太后听吕惠卿之言,如获救星道“既然如此,就依吕公之言行事,一切计谋调遣皆由吕公定夺!”
吕惠卿略有为难道“此计虽行,但是大军变动,必然要靡费更多钱粮,不知……?”
向太后道听之无言以对,只能眼巴巴的望着苏轼。
苏轼尴尬的道“官家,目下慰军,慰民,慰吏皆是用钱之计,如何能计(算计)出钱去行军”苏轼面露为难之色。
向太后听苏轼如此言语,便十分不悦,于是道“既然无钱行军,那不如苏法就此暂缓,待朝中富余再行新法计策。”
苏轼听之如临大患,急道“官家,不可呀,苏法乃是既定之策,不可乱之,恐怕日后落得个朝令夕改之罪名也。三军将士,天下人间,三府六吏皆不可乱也。”
向太后怒道“你之法,就是要花钱,而今打仗也要花钱,若是西夏兵马打到汴京城,我看不仅是苏法不可行,恐怕这汴京城就要施行胡法了。”向太后此语果真犀利,让苏轼哑口无言也。
苏轼只得眼巴巴在殿上叹息。
此时范纯仁则小声安慰苏轼且对众人道“当下行事乃有轻重缓急,洮州府危矣,灵州,晋阳皆如临大敌状,新法(苏法)可缓。”
苏轼无奈只得应声。
范纯仁又对众人及官家道“既然苏法之中,兵法为上,可先行之以解洮州府之困,另行民法,吏法之资全来施行兵法,即可不枉费苏法,也枉费钱财。”
苏轼还似有不满道“苏之法,乃是一体矣,如此分拆,便是难达后效也。”
范纯仁道“可是你眼下,洮州府之危,汝何能见死不救哉。”
苏轼无言以对。
向太后此时对苏轼极为不满道“既然家国危难,臣子更当尽一份力,作为官家,吾当三餐简食,衣去玲珑,头去流苏,耳系不垂,领袖不饰,诸官也当如此!”
向太后又接着说道“苏法先暂缓,苏子可再为朝廷筹措资金,苏门子弟亦当齐心向力,为国取财,他日必会感应皇天,让汝等列席于功德簿上。我看苏迈前为粮草官,今次当重操旧职,以慰诸将官。”
此言一出,苏门骚动,显然向太后给苏子等安排了筹措粮草的职事,那法当何时落实,尚未明言,也许就此空置了,苏轼等人极为伤心欲绝,然而面对着家国天下,谁人敢不从。
向太后随即又喊道“肃静,肃静,即然计策已定,吕公,唐国昌,高骠即刻覆雪前行。”
吕惠卿,唐国昌,高骠随即应声“遵旨!”。
向太后又出令曰“中书令(中书舍人)蔡卞?”
蔡卞出班“臣在!”
向太后道“以皇帝旨意令灵州三军分兵五万,即刻前往洮州府,盖大宝印章,加急,速行。另命沿西夏国境各州府做好即刻防范之姿态,如有西夏国三军异动即刻上报,事态紧急者可自行定夺。”向太后此时可谓是志得意满,因为在她称治后的第二次朝会就作如此重大的军事调动,更觉自己神威武猛,天选之子也。不过最难的还是苏轼等人,刚刚施行他所制定的新法,就戛然而止了,也许这就是天意啊!可惜那一众的追随者,不能说官降三级吧,但其职事都皆变为征粮官,征税官,却是令人十分的惋惜。若是不然,或许与王公(王安石)齐名的变法将呈现于人间,到时大宋也许就是另一番的景象。
世事难料,如果苏轼此时再作坚持的话,必然会被打上陷国家于危难的帽子,这谁能接受,着实无奈啊。
吕惠卿,唐国昌,高骠都未来得及准备停当,就匆匆出发了,只带若干骑士,急速往洮州府前进。
再说入侵洮州府的这些西夏人是些什么人?那自然不是别人,就是在灵州城外出走的青山王李秉藏,这家伙以前可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夫,没想到这次居然用上了计谋,或许是天山郡王之死让他变得聪明,也或者是梁太后的挟制令其清醒了,还或者是遇上了良谋之仕,其只拥区区三万人,就打出了大军压境之势,果真是非同一般。青山王本辖一万军,又惑得天山郡王两万军,这就是他的全部实力。当然也不得不叹息宋朝对于熙河路和秦凤路各地防务的不重视,西夏区区三万偏军就能长驱直入此地。
这李秉藏自从离了灵州,便有自立门户的打算的,自然也不会顾忌人道常伦,不然西夏国梁太后怎么会允许这厮擅自行事。李秉藏从长城外绕道西平府(灵州城),沿山道狭路经宋兰州,渭州,凤翔等地,一路三万人马,竟然未有半分动静,直到洮州府外才敢扛起战旗,正式于宋土攻城掠地,选择宋人防守最为薄弱的地区入手,看来也是早有图谋。目前洮州府已经有半数土地陷于其手。而宋军的章淳,晏秋等匆匆从京兆府赶来救济,由于没有做好预防之策,只好退却,龟缩于临洮城内,眼见三军告急,纷纷向周围各路求援。
可是宋人行军哪里有那么快呀,不说吕惠卿,高骠,唐国昌三人还远在千里之外的汴京,就是灵州的十二万守军能到这,也起码需要五日时间。这五日,恐怕临洮城早已落入敌手。
灵州城守将章楶,种师极,狄少云,宗泽听闻洮州府危险,急忙召集阵前会议。
章楶叹道“西夏人狼子野心,看似在灵州城外未有半分动静,却抄小路袭击洮州府,洮州府乃大宋西塞之咽喉,不容有失。诸位有何奇谋?”
种师极无奈且道“将军,吾军近来多有打探,未见长城外敌军动向。此番奇袭洮州府,也是吾等未料到的,可是吾等在灵州城内驻扎有十二万将士,这些军士虽然数月未有征战。但也还是疲敝之师,思乡恋土之情犹甚,众军士早已经幻想返回汴京休整,能分兵者少。”
宗泽有点不悦,还是因为年轻气盛,怒道“男儿生来必为国效力,即便疲敝,亦是无可奈何,身不由己,吾当速分兵往临洮,否则宋土难以保全矣!”
狄少云献策云“将军,灵州城内有兵马十二万,此地地处边陲,依托汴京供给,未免难以维系。且十二万之众,滋生事端也不在少数。我看灵州地处要塞,依托长城之高,可御一方之敌,我认为可留三万守城足矣,五万往赴洮州府,另四万回汴京休整,以待他用。”
章楶回应道“我看回汴京休整一事可暂时不表,此地将留三万驻守,其余兵马九万全数赶往洮州府。”
狄少云也赞成道“将军思虑周全,属下依言。”
章楶道“那就以此计策,吾率领三万将士据守此地,宗泽狄,狄少云率领九万精锐之士火速赶往临洮。”
狄少云,宗泽二人领命,即刻动身。
军帐中留下章楶和种师极二人私语。
章楶道“种将军,此地有三万将士,汝可无忧也!”
种师极惭愧道“老将军年近七十,还在主持边关战事,可谓令人钦佩,种某自愧不如。”
章楶含羞答曰“唉!种将军年少有为,可言如此,吾知你志在幽云,不在灵州,目前幽云敌手虽然安静,但是山雨欲来呀!”
种师极闻言回应道“将军明鉴,种某心志在大宋,无关乎幽云灵州!”
章楶道“此番九万精锐尽数去了洮州府,可是灵州留下三万人也是人满为患,吾属意你率以万老弱先回汴京休整,待春发或秋节时,可尽数赶赴幽云。汝之意下如何?”
种师极听之回道“如此极好,臣下领命。只是独留老将军在此,何敢忍心?”
章楶道“哎!你我又不是小孩,何可言此戚戚之语,岂不让天下人笑话,哈哈!”
可是天意弄人,第二日,种师极正欲带老弱兵马出发之际,章楶老将军突然感到身体不适,无法独自带兵驻守灵州,只得令种师极留守灵州,而章楶则率一万人赶往汴京,章楶病体则由三军护卫。就这样灵州兵马统领陡换。
临洮城外,西夏武士不住的攻城叫骂,然而临洮城内章淳、晏秋哪里敢出城应战,只能龟缩在城内,等待救援。
章淳在军帐中气急败坏的骂道,“妈的,这援军怎么还没到,吾等探马已经去了汴京城快有十日,怎么还没人影。”
晏秋道“章将军莫急,行军打仗,变数颇多,汴京距此地千里,难免会有延误。为今之计只得在此固守,若此城再丢,或会被军法从事,此为西北要塞,临洮在我则可拒敌于外,临洮在敌则如泄洪之水,奔涌而下,伤及我宋万千黎民!”
章淳仍不解气道“干等不是办法,且还是再派探马前往汴京和周遭求援。”
晏秋道“将军,汴京路途遥远,恐怕远水解不了近火,吾已经悄悄派兵前往灵州求援,大军应当不日即可赶到。”
章淳缓了一口气道“可是眼下连个人影也没有,着实让人担忧,目前城中粮草如何?”
晏秋回应道“将军放心,城中粮草足可抵一月之久。”
章淳道“如此,也不可掉以轻心,速招城门令,汇报城防。”
再说到李秉藏这边,看到大片的宋地尽归其手,心中甚喜,势必要报晋阳之仇。但是他也见临洮城久攻不下,甚是烦闷,急召手下商议。
李秉藏大声对手下谋士喝道“临洮城本为中原和西夏要塞之地,若能得之,则可雄视东方,未来攻城掠地,则如探囊取物。可是为何到现在吾等还止步不前?”
手下一人唤作夫戎偏将出言道“将军,吾等自灵州开拔都是晓伏夜出,宋人没有及时发现我大军。可是到达洮州府我等就正面攻城,不免惊动了宋朝的兵马,以此才得万分阻力。”此人乃是原天山郡王李宁铁哥部下,因其貌似胡蛮,与已经汉化的西夏王族格格不入,故而离王军而追随李秉藏。
这人说话也是粗鲁,李秉藏自然也不会对他客气,怒言道“你等胡渣,难道要让我大军晓伏夜出直到穿过宋境,到达海之崖,天之角才现身吗?我夏人打仗,就是要劫钱掠土,而不是躲躲藏藏。”
夫戎急忙解释道“吾等之力在勇,而不在谋,然而自灵州以来,稍稍使用昼伏夜出计谋,就占据了上风,但是到达临洮城后,却又现出本来面目,所以不能速胜也!”
李秉藏听了这话后,稍稍缓和了语气道“看来吾等在计谋方面还是略输宋军一筹啊!现在临洮虽然久攻不下,但是于我夏军还是有利的,我看临洮城内的守军都害怕的不敢应战。”
这时候李秉藏帐下一汉人打扮的谋士出言道“临洮城防固若金汤,汉人在此经营多年,必不可能轻易被攻下,吾看,还得从长计议!”那汉人谋士唤做金肖威,是一个夏地生长的汉人。
李秉藏又不耐烦了“又要从长计议,老子最烦你们这些汉人商量来商量去的,宋人朝廷就是因为喋喋不休的争吵,才呈现如此的衰势,这我可等不了。”
金肖威道“将军请息怒,从长计议并非执意争吵,而是三思而后行,兵法云,以少之力攻城,必先计之,否则靡费军力,得不偿失。”
李秉藏道“吾大军之数,足有两倍于敌,何可为不众。”
金肖威道“将军请听我言,吾等虽有三万余人,但是临洮城内人员几何,吾等并不知晓,虽然大约有一万余人。但是以一万人守城,三万人攻之,胜负也难料,自古攻城难而守城易,即是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夫戎补充道“是啊,现今之计,还是要派人探清城内虚实,且需里应外合,方可成事。”
李秉藏道“如果还要花时间去探清城中虚实,吾恐怕良机尽失也,辛苦打下的洮州府又将付诸东流。三万之士,人虽不巨,但这已是我等全部身家,不容有失,战机稍纵即逝,切不可再作等待呀!”
夫戎道“正是因为兄弟们都赌下了身家性命,所以不容有失呀!属下既然不从王军(梁太后的军队),就与青山王是同属一派,生死同往,富贵同有。”
李秉藏听之,也只能无奈的应承“既然如此,那就依各位所言。”
金肖威则献计道“我当即率人假扮汉人混入城中。”又对夫戎道“夫戎将军可遣人埋伏于汴京与临洮城来路之上,紧盯汴京城援军动向。”
李秉藏也应声,夫戎和金肖威各自领命去了。只留李秉藏在胡帐中来回踱步,正是好生不爽,自己虽为王,谋事却要听从夫戎和金肖威的。
这边的李秉藏的攻城部队一刻也没有停息,李秉藏知道攻城不利,但为了掩人耳目,丝毫也不放松攻城的步伐,而夫戎则驱马往临洮城东近百里地设伏,只要汴京援军有一点风声就即时响应。
金肖威心思缜密,知道现在战时如果扮成普通的百姓恐怕难以骗得过城防,所以率甲士假扮前来救援的先头部队,假装丢盔弃甲状。
金肖威假率残兵到临洮城下叫喊,“城门令,快开城门,吾乃宣德军武威上将杨延昭部将,前来救援你等。”
城门令看这一群丢盔弃甲的将卒,即欣喜又怀疑,欣喜之援军已经至,怀疑之这哪里是来救援的,分明是来被救援的。城门令见状速报于章淳。
那章淳哪里晓得分辩,急令城门令开门放人。
章淳急忙召见金肖威,急问道“大军何在?”
金肖威假作疲惫状“目前大军尚在途中,吾等乃是先锋营,我乃是武威军偏将骆铁(金肖威假名),来时遇敌军阻击,先锋营将士也所剩无几,只剩我们几个。”
章淳看见这几十个丢盔弃甲的将士,内心却有几分失落,便问道“杨(杨延昭)将军本在幽云防范大辽,这番来洮州府相救,真可谓是千里迢迢呀!”说这话的时候,章淳内心也产生了几分怀疑。
金肖威见章淳生疑,急忙解释道“吾固为杨(杨延昭)将军帐下之人,本在汴京休整,此番洮州府大难,急编入征西大军,情势紧急,未作及时通报。杨将军实则还在幽云之境。”
章淳疑虑道“即是情势所逼,那现在援军是谁人在统领?”
金肖威急忙道“吾现属征西将军苏子容(苏颂)麾下先锋营。”他大概就知道那么几位大宋将领吧!
章淳内心怀疑,但表作欣喜道“子容挂帅呀,此番洮州府有救了。那子容亲率多少兵马而来?”
金肖威道“苏公所领乃汴京城精锐禁军两万,沿途又征调河中府,华州,渭州之军三万余人前来,目下共计五万人矣!”
章淳故作失望道“只有五万人,目前敌情不明,只来五万人,可妥否?”
金肖威假意面露难色“目前大军尚在灵州,难以开拔,只五万人已经是汴京最大的军力。”
章淳叹气道“罢了!罢了!此番必又是一场恶战。”说完又命人带这群疲敝之人下去休息。
军帐中留下晏秋和章淳。
晏秋急道“将军,此人可有诈?”
章淳道“汝也见得?”
晏秋道“此人行为举止虽然与中原人士无异,但是言之细节却有诸多疑点,汴京城禁军怎么可轻易出动。”
章淳道“不瞒你说,我也觉得此人来历可疑,其先言为杨延昭部将,又转苏子容麾下,为何不直接说苏子容麾下,非要绕道说自己是远在幽云的杨延昭部。据我了解苏相(苏颂,字子容,曾为宰相)已经数十年未带兵了。”
晏秋问道“那章将军以为此人是何来历?”
章淳道“吾以为此人必是夏人的细作,其熟悉中原人习性,不过书可读,事可传,但是汴京城那些人和事,一般不在汴京的人很难知晓。他一个生活在夏地的人,怎么能知道苏子容的现状。苏公早已抱病在身,不便远行。”
晏秋道“将军说的是,吾亦认为苏子容之名乃是他道听途说矣!如此纰漏,真乃贻笑大方也!目下将军有何高见?”
章淳道叹了口气道“西夏人已经开始跟我们玩起了心术,暂不揭露,倒想看看他们在玩什么花样!”
晏秋低声细语道“将军,为避夜长梦多,不如直接杀之,以绝后患!”
章淳急阻曰“不可,目前敌情未明,援军未至,急杀此人,若引起西夏人更为猛烈攻城,吾等未必能抵挡得住。”
晏秋急道“可是这人乃是火烧棍呀!随时都有可能引火焚身呀!希望将军能够及早定夺,免得夜长梦多!”
章淳道“先好生看管这些人,切不可贸然杀之。倒看看他们有何名堂?”
晏秋见说不动章淳,只得无奈走开,可是晏秋内心早已做好了自己的打算。出帐以后,即寻三十个刀斧手随其入骆铁(金肖威)的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