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余盛的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随即,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响起。
余白抬眸望去,只见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鱼贯而入。
为首的几位面容严肃,气度不凡,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一队年轻医生和护士。
“例行查房。”
为首的一位中年医生言简意赅地说道,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站在一旁的余白,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探究。
余白心头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
查房?
这阵仗,未免也太大了些。
大哥手术结束六小时后,主治医生带着两名助手来过一次,仔细检查了各项指标,确认一切平稳。
那时的查房,专业而高效,绝没有今日这般……兴师动众。
更何况,眼前为首的那几位,气场沉稳,眼神锐利,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的科室医生。
与其说是来查房,不如说,更像是……专程来看人的。
余白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他们的目光,并没有过多地停留在那些冰冷的医疗仪器或者挂着的药瓶上,反而若有似无的,频频落在病床上余盛的脸上。
那眼神里,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打量与审视,仿佛要将这个躺在床上的年轻人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这绝非普通医生对病患的关注。
这份异样的关注,病床上的余盛自然也感觉到了。
他微微侧过头,迎上那些或好奇、或探究、或审慎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
他只是平静地躺着,神色坦荡,任由他们打量。
那份从容不迫的气度,反倒让几个原本带着审视意味的医生眼中,掠过一丝讶异。
病房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的凝滞。
就在这时,为首一位头发花白、戴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颇有资历的老医生,忽然上前一步,脸上露出一抹和蔼的笑容。
“小伙子,恢复得不错。”
他一边说着,一边很自然地伸出手,搭在了余盛的手腕上,指腹轻轻按压,做出了诊脉的姿态。
余白眸光微凝。
中医诊脉?
在这西医院里,还是由一看就身份不低的西医进行?
果然,老医生一边慢条斯理地感受着脉搏,一边看似随意地和余盛拉起了家常,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小伙子,家是哪里的啊?”
余盛顿了顿,平静回答:“江城的。”
“哦,江城啊,好地方。”老医生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家里……几口人呢?”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过于私密了。
余白的心微微提了起来,看向余盛。
余盛的目光扫过妹妹,仿佛在安抚她,然后才缓缓开口:“父亲早逝,家里兄弟姐妹多,算上我母亲,一共七个。”
老医生的手指在余盛腕间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和蔼可亲的模样,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
“这腿……是怎么伤的?看着伤得不轻啊,多少年了?”
话音落下,病房里所有医生的目光,几乎都聚焦在了余盛那条打着石膏的腿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探寻。
余白哪里还不明白:他们果然不是单纯来查房的。
这些问题,看似家常,实则句句都在询问大哥的家庭状况。
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劈过余白的脑海!
范琦姐!
这些看似随意的家常询问,句句不离大哥的家庭背景、身体状况……
这哪里是什么查房,分明就是……相看!
意识到这一点,余白心头巨震,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感瞬间攥紧了她的心脏。
她得帮大哥给范家人留下好印象。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慌忙弯下腰,手忙脚乱地想从床头柜里拿出一次性纸杯,给这些“身份特殊”的医生们倒水。
这可是关乎大哥未来幸福的大事,怠慢不得!
然而,她的手刚碰到柜门,一只温润的手就轻轻按住了她的胳膊。
“不用忙,小姑娘。”
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
余白抬头,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说话的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女医生,气质温婉,笑容亲和,她正是刚才站在老医生身侧,目光同样带着探究的那几人之一。
“我们就是例行查房,看看余先生的情况,很快就好。”她轻轻拍了拍余白的手背,语气带着安抚,“你别紧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看似体贴的话语,却让余白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若真是普通查房,哪里会特意安抚家属“别紧张”?
余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对着女医生露出一抹略显局促却还算得体的笑容。
“好的,谢谢医生。”
她顺势直起身,默默退到了一旁,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目光却紧紧锁在那位仍在为大哥诊脉的老医生身上,心弦绷得紧紧的。
病房里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安静,只剩下老医生指腹摩挲手腕的细微声响,以及仪器偶尔发出的滴答声。
时间仿佛被拉长……
“咦——?”
就在这寂静中,一声充满惊疑不定的轻呼,毫无预兆地打破了平静!
声音不高,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千层浪!
是那位诊脉的老医生发出的!
刹那间,病房内仿佛空气都凝固了!
不仅是余白,就连旁边几位原本只是旁观的医生护士,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全都聚焦在了老医生和大哥的手腕上!
余白的心脏更是“咚”的一声,几乎要跳出胸腔!
怎么了?
难道大哥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手术有后遗症?
老医生眉头紧锁,原本和蔼的面容此刻写满了难以置信。
他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再次扫向病床上的余盛,又低头看看自己按在脉搏上的手指,仿佛在确认什么。
“这……这是昨天才完成的手术?”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明显的困惑和震惊,直直地望向余盛问道。
不等余盛回答,他又像是无法理解般,低声喃喃自语,与其说是问别人,不如说是在问自己:
“……可这脉象……怎么会如此强劲有力?沉稳平和,生机勃勃……这完全不像是刚刚经历过大型骨科手术、气血大伤之人的脉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