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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房那扇厚重、隔绝生死的自动门在乐希身后无声地滑拢,将里面惊心动魄的警报声、医护人员急促的指令声、还有那令人窒息的消毒水与血腥混合的气息,粗暴地关在了另一个世界。冰冷的金属门板,倒映出他此刻的身影——像一尊刚从地狱熔炉里爬出来的煞神。笔挺昂贵的手工西装前襟,沾染着几滴暗红的、属于爱琪的血迹,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绝望梅花,刺目惊心。他额角的汗水混着鬓角凌乱的发丝,黏在紧绷如岩石的皮肤上,那双曾经深邃含情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渊,翻涌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戾气与毁灭欲。

他根本不需要思考方向。身体里每一根暴起的神经,每一滴沸腾着复仇火焰的血液,都在疯狂地嘶吼着同一个目标——工作室!

沉重的脚步砸在空旷得令人心悸的走廊上,每一步都像闷雷滚过地面。皮鞋与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撞击,发出“嗒、嗒、嗒”的钝响,在死寂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如同敲响的战鼓,又像索命的倒计时。走廊两侧昂贵的抽象画、精心养护的绿植,在他裹挟着毁灭风暴的身影掠过时,都仿佛被无形的压力扭曲、褪色。值班的护士远远瞥见他这副模样,吓得脸色煞白,慌忙低下头,缩进服务台后面,连呼吸都屏住了。

手机在他青筋虬结、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的手中震动起来,是吕姐。他看也没看,拇指带着千钧之力划过接听键,将手机粗暴地贴在耳边,动作凶狠得像要把听筒按进颅骨里。

“乐总!澄清视频和所有证据链已经全平台上线!包括徐阳所有试镜原始录像、投资方会议纪要、还有最关键的那次饭局完整监控录像!一分三十七秒,无删减!”吕姐的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嘶哑不堪,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亢奋和狠劲,穿透电流,“律师函同步送达!第一批点名造谣的名单,法院那边已经受理立案!传票最快明早就到那群畜生手上!”

“不够。”乐希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低沉、平直,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比最刺耳的咆哮更令人胆寒。他脚下的步伐没有丝毫停滞,反而更快,目标直指走廊尽头那扇通往专用电梯的厚重防火门。

“我知道!乐总!”吕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技术组正在反向追踪!第一批发布‘情人’谣言的源头账号,一共七个!全是新注册的小号!但资金注入有痕迹!第一笔钱是从一个叫‘晨曦文化’的空壳工作室流出的!我们正在扒‘晨曦’背后的人!关联交易、法人变更记录、银行流水……所有蛛丝马迹都在过筛!给我点时间!天亮前!我一定……”

“名字。”乐希打断她,声音像淬了万年寒冰的刀锋,精准地切入要害。他猛地停在电梯门前,感应门无声滑开,里面冰冷的金属墙壁映照出他扭曲着杀意的脸。“那个名字。天亮之前。我要知道,是谁。”

电梯门缓缓闭合,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粗重如困兽般的喘息和手机电流的嘶嘶声。

“明白!”吕姐的回答只有一个词,却重逾千斤。

电梯无声而迅疾地下沉。冰冷的金属轿厢如同一个下降的囚笼,包裹着他周身沸腾的杀意。数字飞快跳动:8…7…6…乐希死死盯着不断变化的数字,每一秒的下坠都像在将他拖向更深的炼狱。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产房关闭前最后一眼——爱琪弓起的、痛苦痉挛的身体,医生护士凝重到极致的脸,还有监测仪上那疯狂闪烁、断崖式下跌的胎心数字……他猛地闭上眼,额头狠狠撞在冰冷的电梯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巨大的痛苦和恐惧几乎要将他撕碎!

手机再次震动,尖锐地撕扯着他紧绷的神经。他猛地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屏幕上跳动着“陈医生”的名字——负责爱琪生产的产科主任!

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蟒,瞬间缠紧了他的咽喉!他几乎是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才划开了接听。

“乐先生!”陈医生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手术室特有的背景噪音和一种竭力维持却依旧透出紧绷的冷静,“爱琪女士情况危急!胎盘早剥!剥离面正在扩大!引发了大出血!胎心持续不稳,有宫内窘迫迹象!必须立刻进行紧急剖宫产!否则大人孩子都有生命危险!需要您立刻签字授权手术!”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钢锥,狠狠凿进乐希的太阳穴!胎盘早剥!大出血!宫内窘迫!生命危险!这些冰冷的医学术语组合在一起,构成了最恐怖的死亡判决书!

“救她!”乐希的嘶吼冲口而出,声音完全变了调,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和野兽般的狂乱,在狭窄的电梯轿厢里轰然炸响!“不惜一切代价!救她!救孩子!我签!我什么都签!给我保住她们!!”他对着手机疯狂地咆哮,仿佛这样就能将力量传递过去,阻挡死神的镰刀。

“明白!我们尽全力!”陈医生的声音斩钉截铁,随即电话被挂断,只剩下一片忙音,像是对他绝望的最终宣判。

电梯门“叮”一声滑开。地下车库阴冷潮湿的空气混杂着汽油和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嗡——嗡——”

手机第三次疯狂震动!是吕姐!

乐希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狂狮,冲出电梯,对着手机发出野兽般的低吼:“说!!”

“乐总!找到了!!”吕姐的声音因为极致的亢奋和一种难以置信的惊骇而尖锐地变了调,穿透电流,“‘晨曦文化’背后!资金最终流向!锁定了!是……是‘乐盛控股’的一个离岸影子账户!!”

乐盛控股?!

这四个字如同九天惊雷,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劈在乐希的头顶!

他狂奔的脚步猛地钉死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高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剧烈地晃了一下!瞳孔在瞬间收缩成针尖大小!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混合着滔天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暴怒,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乐盛控股!那是乐家!是他乐希的乐家!是他父亲乐正雄一手创立、如今由他掌控的家族根基!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他死死攥着手机,指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如同盘踞的毒蛇!家族内部的倾轧、元老们倚老卖老的掣肘、那些对他年轻掌权的不满、对爱琪“戏子”身份的鄙夷……无数张或明或暗、或虚伪或怨毒的脸在他眼前疯狂闪过!原来那条藏在阴沟里、用最卑劣手段撕咬他妻儿的毒蛇,竟然就盘踞在他视为堡垒的家族心脏之中?!

“谁?!”乐希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地狱岩浆般的杀意,低沉得如同深渊巨兽的咆哮,“账户……操作人……是谁?!”

电话那头,吕姐的声音带着一种发现惊天秘辛后的颤抖和孤注一掷的狠厉:“权限!操作权限最终指向……指向您的三叔公……乐振邦!!”

乐振邦!

这个名字像一颗烧红的子弹,带着灼穿灵魂的烙印,狠狠射入乐希的脑海!

三叔公!那个在他父亲去世后,仗着辈分最高、资历最老,处处以“辅佐”之名行掣肘之实,对爱琪从未有过好脸色,多次在家族会议上阴阳怪气指责他“为戏子所惑、不顾家族体面”的老东西!竟然是他?!这条披着家族长老外衣的毒蛇!

“乐振邦……”乐希缓缓地、一字一顿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声音不再是暴怒的嘶吼,而是变成了一种极致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仿佛所有的狂暴、所有的情绪都在瞬间被抽空、压缩、冻结,只剩下最纯粹、最冰冷的杀意结晶。这平静之下蕴含的毁灭力量,远比之前的狂怒恐怖百倍!

他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车库深处那辆如同黑色巨兽般蛰伏的座驾。眼神幽暗,深不见底,如同暴风雨前最后死寂的海面。

“证据链。所有。打包发我。”他对着手机,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冻结血液的寒意,“立刻。马上。”

“正在传输!乐总!您……”

乐希没有再听下去。他直接掐断了通话。将手机死死攥在掌心,仿佛攥着乐振邦那老东西干瘪的脖子。然后,他迈开脚步,朝着那辆黑色的轿车走去。

步伐不再狂暴,却带着一种山岳将倾、海啸欲来的沉重压迫感。每一步落下,都像踩在命运的骨节上,发出令人心悸的碎裂声。车库顶棚惨白的灯光打在他紧绷如岩石的侧脸上,投下浓重而扭曲的阴影。西装前襟那几点暗红的血迹,在灯光下显得愈发刺目狰狞。

他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引擎发出一声低沉压抑的咆哮,如同猛兽被唤醒的喉音。黑色的车身如同离弦的利箭,撕裂车库阴冷的空气,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和足以碾碎一切的冰冷杀意,冲入外面沉沉的夜幕之中。

方向——乐家老宅!

---

手术室的无影灯,冰冷、刺眼,如同悬在头顶的微型太阳,将一切都曝露在惨白无情的光线下。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血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羊水的特殊腥膻。各种监测仪器发出的规律或急促的电子音,交织成一首冰冷而残酷的生命协奏曲。

爱琪感觉自己悬浮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粘稠滚烫的猩红海洋里。意识像风中残烛,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忽明忽灭。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牵扯着腹部那仿佛被生生撕裂、又被烙铁反复灼烧的剧痛。冰冷的液体正源源不断地通过手背的留置针涌入她的血管,却丝毫无法驱散那从骨髓深处渗出的寒意。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牙齿咯咯作响。

“血压还在掉!80\/40!”

“心率140!血氧饱和度92!”

“快!再开一路静脉通道!加压输血!去白红细胞悬液!血浆!冷沉淀!快!”

“胎儿心率基线低!变异消失!有晚期减速!宫内窘迫加重!必须马上娩出胎儿!”

陈医生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声音,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切割着混乱的空气,下达着一道道生死攸关的指令。护士们的身影在无影灯下飞快地穿梭,动作麻利而紧张,传递器械、核对血袋、调整设备参数……空气紧绷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弦。

“爱琪!爱琪!听到我说话吗?坚持住!为了孩子!”一个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焦灼眼睛的助产士俯身在她耳边大声呼喊,用力握着她的手,试图传递一丝力量。

孩子……

乐希……

这两个名字像黑暗中微弱却执着的萤火,在她即将沉沦的意识深渊里闪烁了一下。一股源自母性的、近乎本能的求生力量,硬生生将她涣散的意识拽回了一丝清明。她极其艰难地、幅度微弱地点了一下头。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次试图睁开,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视野里是晃动的人影,刺眼的灯光,还有……还有手术托盘里那些泛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器械。锋利的手术刀、弯钳、剪刀……它们被举起,落下……她能感觉到腹部皮肤的冰凉消毒感,紧接着是一种奇异的、被切割开来的钝痛……然后,是更深层次的、无法形容的牵扯和剥离感……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被生生地从她身体内部掏走……

剧痛!无边的剧痛再次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将她那点可怜的清明瞬间冲垮!她发出一声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身体再次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起来!

“不行!剥离面太大!出血点不好控制!”

“吸引器!快!视野不清!”

“胎儿心率还在降!60……55……快!再快一点!”

陈医生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时间就是生命!每一秒的流逝,都在将那个脆弱的小生命推向更危险的深渊!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窒息时刻——

“嘀嘀嘀!嘀嘀嘀!”

胎心监护仪发出了更加尖锐、更加急促、如同垂死哀鸣般的警报!屏幕上代表胎儿心率的曲线,陡然跌向一个触目惊心的低谷!红色的数字疯狂闪烁着一个令人心胆俱裂的数字——50次\/分!

“胎儿危急!宫内严重缺氧!准备新生儿抢救!”新生儿科医生早已严阵以待,此刻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手术室内的气氛瞬间凝固到了冰点!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陈医生眼神一厉,手上的动作快到了极致!沉稳的声音穿透令人窒息的警报:“最后一步!娩出胎儿!”

话音落下的瞬间!

“哇——!!!”

一声异常响亮、中气十足、带着强烈不满和宣告意味的婴儿啼哭,如同冲破厚重阴霾的第一道惊雷,骤然划破了手术室里令人窒息的血腥与死亡气息!

这啼哭如此有力,如此鲜活!像一把无形的利刃,狠狠劈开了笼罩在众人心头的绝望阴云!

“出来了!出来了!”

“男孩!是个男孩!”

“快!断脐!新生儿评分!快!”

短暂的、几乎凝固的死寂后,是瞬间爆发的、带着劫后余生般狂喜的呼喊和指令!护士迅速剪断脐带,将那个浑身沾满胎脂和血污、正奋力蹬着小腿、发出洪亮哭声的小生命,飞快地转移到旁边早已准备好的、温暖明亮的开放式辐射抢救台上。

新生儿科医生和护士立刻围了上去,动作麻利而轻柔地进行初步的清理、评估和刺激。

“阿普加评分!一分钟!”

“心率120!呼吸有力!肌张力好!反射活跃!肤色……正在转红!!”

“阿普加评分9分!好!非常好!”

新生儿医生清晰响亮的报数声,如同最动听的仙乐,回荡在手术室里。9分!一个接近满分、代表着顽强生命力的高分!

爱琪的意识在那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后,仿佛沉入了无边的黑暗。那响亮的啼哭声,却像一道穿透重重迷雾的光,硬生生将她从虚无的边缘拽了回来。她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不清,被汗水、生理性泪水还有无影灯刺眼的光芒搅成一团混沌的光晕。她只能隐约看到旁边抢救台上,一个小小的、粉红色的、正在有力地挥舞着手脚、发出响亮哭声的身影。

孩子……她的孩子……活着……很健康……

一股巨大的、足以冲垮一切堤坝的暖流混合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猛地涌上心头!滚烫的泪水瞬间决堤,汹涌地冲出眼眶,混着汗水沿着鬓角滚落,浸湿了头下的无菌巾。她想抬起手,想去触摸,想去抱抱那个小小的生命,可身体却像被抽空了所有骨头,连动一动指尖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泪水,不受控制地奔流着。

“爱琪!爱琪!看到了吗?是个男孩!很健康!很勇敢!哭声多响亮!”助产士激动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明显的哽咽,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爱琪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意志,似乎都在听到孩子啼哭的那一瞬间,消耗殆尽了。巨大的疲惫和失血后的虚弱如同沉重的潮水,彻底将她淹没。意识再次开始模糊,下沉……

然而,就在她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

“血压回升!90\/60!”

“心率稳定在110!血氧95%!”

“出血量开始减少!剥离面控制住了!准备缝合!”

陈医生沉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再次清晰地传入她即将关闭的听觉。

大人……也安全了……

最后一丝牵挂落地。爱琪紧绷到极致的心弦终于彻底松开。无尽的黑暗温柔地包裹上来,带着劫后余生的宁静。她放任自己沉入其中,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向上弯了一下,带着泪痕,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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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家老宅,深藏于城市边缘一片古木参天的幽静山麓之中。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将这座承载了乐家数代荣辱兴衰的庞大中式院落彻底浸透。飞檐斗拱在黑暗中只勾勒出沉默而森然的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只有零星的几盏仿古宫灯,散发着昏黄幽暗的光,勉强照亮脚下蜿蜒曲折的回廊,却将更远处的庭院和假山投入更深沉的阴影里,平添了几分诡秘和压抑。

乐希的黑色座驾如同一道撕裂夜幕的闪电,带着刺耳的刹车声,狂暴地碾过老宅外寂静的私家柏油路,一个近乎漂移的急转,狠狠剐蹭过路旁一株名贵的罗汉松,带下大片枝叶!车身带着未散的烟尘和橡胶摩擦的焦糊味,蛮横地冲过气派沉重的朱漆大门,无视了门房惊恐欲绝的阻拦和呼喊,径直闯入这象征着家族权力核心的禁地!

“吱嘎——!”

刺耳的刹车声在空旷沉寂的前院石坪上尖利地响起,轮胎在青石板上拖出两道焦黑的印记。车头距离主宅那扇厚重的紫檀木雕花大门,仅有一步之遥!引擎盖因为剧烈的制动还在微微颤抖,发出低沉的嗡鸣,如同猛兽捕猎前的低吼。

车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猛地踹开!乐希高大的身影跨了出来。深夜冰冷的山风卷起他染血的西装衣角,猎猎作响。他站在车前,如同从地狱血池中踏出的修罗。惨白的月光和庭院里昏黄的灯光交织着,落在他棱角分明、却因为极致暴怒而扭曲的脸上,一半是冰冷的杀意,一半是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此刻燃烧着幽暗的火焰,死死地锁住了前方那扇紧闭的大门。

没有咆哮,没有质问。他像一尊沉默的死神雕像,一步一步,踏着冰冷坚硬的青石板,走向那扇门。脚步声在死寂的庭院里回荡,沉重、缓慢、清晰,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的鼓点上,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砰!”

厚实的紫檀木大门,在他蕴含着狂暴力量的一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猛地向内洞开!沉重的门板撞在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回响,震得门楣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门内,是灯火通明却气氛凝滞得如同冰窟的巨大厅堂。典型的明清风格陈设,紫檀木的家具泛着幽冷的光泽。巨大的落地宫灯将厅内照得亮如白昼,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沉重和压抑。

厅堂中央,一张宽大的红木茶海旁,坐着几个人。主位上,正是乐希的三叔公,乐振邦。他穿着一身质料考究的香云纱唐装,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手中捻着一串油光水亮的紫檀佛珠,脸上带着惯常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平静与淡然。只是此刻,在那双阅尽世事的浑浊老眼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掩饰不住的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捻动佛珠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

旁边坐着的,是乐家另外几位颇有分量的叔伯辈元老,此刻脸上也都带着惊愕、不解,甚至是一丝被惊扰了清梦的愠怒。显然,他们是被乐振邦临时召集而来,却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迎来这位煞气冲天的家主继承人。

乐希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无视了其他人,直接钉死在乐振邦那张看似平静无波的脸上。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样死死地盯着他,一步一步地走进来。皮鞋踏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咔、咔”声,每一步都像踏在众人紧绷的心弦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巨大的水晶吊灯下,只有乐希沉重的脚步声和他那压抑到极致、如同风暴前死寂般的粗重呼吸声。

乐振邦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佛珠,端起面前一只精致的青花瓷茶盏,试图用喝茶的动作掩饰那一瞬间的失态。他清了清嗓子,苍老的声音带着惯有的长辈威严和一丝刻意的不悦:“乐希?深更半夜,你这是做什么?风风火火闯进来,成何体统!还有没有点规矩了?你……”

“规矩?”

乐希的脚步停在距离茶海三步之遥的地方。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低沉,像砂纸摩擦着生铁,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他缓缓抬起手,那只一直死死攥着的手机,屏幕在他指尖的触碰下骤然亮起!

“三叔公,”乐希的目光依旧死死锁着乐振邦,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开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刻骨的恨意和毁灭欲,“不如您老给我讲讲……乐盛控股旗下,那个开在维尔京群岛的‘晨星资本’影子账户……汇给‘晨曦文化’那三笔,总计一千两百万的资金……是什么规矩?!”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凌,狠狠砸在死寂的厅堂里!同时,他手臂猛地一甩,手中的手机如同一道裹挟着雷霆之怒的闪电,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狠狠砸向乐振邦面前的紫檀木茶海!

“啪嚓——!!”

一声脆响!那只价值不菲的青花瓷茶盏被手机精准命中,瞬间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混合着碎裂的瓷片,伴随着手机屏幕爆裂的玻璃渣,如同天女散花般飞溅开来!滚烫的液体和锋利的碎片溅了乐振邦一身!他惊叫一声,狼狈地向后躲闪,脸上那强装的平静和威严瞬间被惊恐和猝不及防的狼狈撕得粉碎!

整个厅堂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几位元老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充满暴力与羞辱的一幕,看着乐振邦胸前唐装上那大片湿漉漉、还沾着茶叶的污渍,看着他脸上那从未有过的惊惶失措,一个个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

乐希站在一片狼藉前,如同掌控生死的判官。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最后定格在乐振邦那张因惊怒和心虚而扭曲的老脸上,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传来:

“用我乐家的钱,买水军,造我乐希妻子的黄谣,把她和孩子往死路上逼!三叔公,这就是您老人家教我的……乐家的规矩?!”

---

手术室的无影灯依旧散发着恒定而冰冷的光。爱琪感觉自己像是沉在温暖却深不见底的海水里,意识如同水母般缓慢漂浮。身体的剧痛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仿佛被抽空了一切的疲惫和虚弱,沉重地包裹着她。每一次呼吸都显得那么费力,胸口像是压着一块无形的巨石。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空茫的宁静感。

渐渐地,一些细微的声音穿透了意识的迷雾,钻入她的耳中。

那是……一种非常非常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像小猫一样的……哼唧声?

这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微弱却无比清晰,像一根细细的丝线,轻轻拉扯着她沉沦的意识。她努力地、极其艰难地,想要睁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依旧模糊,被一层水汽笼罩着。她只能感觉到头顶上方刺眼的光晕,还有旁边……似乎有一个小小的、被包裹起来的襁褓轮廓?

哼唧声又响了起来,近在咫尺。带着点委屈,又带着点新生命对这个世界小心翼翼的试探。

孩子……是她的孩子……

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间冲破了身体的虚弱和沉重,直抵心脏最柔软的地方。爱琪的眼睫剧烈地颤动起来,积蓄在眼眶里的温热液体再也无法抑制,大颗大颗地滚落,顺着眼角滑入鬓发。她极其缓慢地、用尽全身仅存的一丝力气,终于掀开了沉重的眼帘。

视野逐渐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乐希的脸。他就坐在她的床边,离得很近很近。那张英俊而棱角分明的脸,此刻清晰地写满了疲惫——眼窝深陷,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下巴上冒出了凌乱的胡茬。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椅背上,昂贵的衬衫皱巴巴的,领口松开,前襟上……还残留着几处暗红的、已经干涸发硬的血迹。

然而,他望着她的眼神,却像冰雪初融后最温柔的一泓春水。那里面没有了暴戾,没有了杀意,没有了掌控一切的锋利,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心疼、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他的一只大手,正极其小心、极其轻柔地包裹着她放在被子外面的、插着留置针的手,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温暖着她冰凉的指尖。

爱琪的视线艰难地移动,终于落在了他臂弯里。

一个小小的、被柔软白色襁褓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儿,正安静地躺在他宽厚结实的臂弯里。小家伙闭着眼睛,皮肤还带着点新生儿特有的红皱,稀疏柔软的胎发贴在小小的额头上。小嘴巴微微嘟着,偶尔发出一两声细细的、满足的哼唧。睡得很安稳,仿佛外界的一切风暴都与这小小的港湾无关。

这就是……她和乐希的孩子……他们血脉的延续……在经历了那样一场生死劫难后,安然无恙地来到了这个世界……

巨大的幸福和酸楚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爱琪。泪水流得更凶了,可她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绽放出一个虚弱却无比灿烂、带着泪光的笑容。

乐希一直凝视着她,捕捉到她睁眼的瞬间,捕捉到她看向孩子的目光,捕捉到她那个含泪的微笑。他紧绷的下颌线终于彻底放松下来,眼底深处那最后一丝残余的阴霾也被这笑容彻底驱散。他俯下身,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仿佛她是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

一个温热的、带着无尽怜惜和失而复得般珍重的吻,如同初雪般轻柔地、小心翼翼地落在了她汗湿的额头上。

他的唇瓣温暖而干燥,带着他特有的、令人心安的气息。这个吻,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却蕴含着千言万语无法诉说的重量。

爱琪闭上眼,感受着那久违的、带着劫后余生的温柔触感,泪水无声地流淌。

“辛苦了……”乐希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近在咫尺,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缱绻和心疼。他顿了顿,臂弯微微动了动,让她能更清楚地看到襁褓里安睡的小家伙,声音里充满了初为人父的骄傲和一种近乎惊叹的温柔:

“孩子像你……很勇敢。”

他的目光从孩子安详的小脸移回到爱琪脸上,深邃的眼眸里,温柔之下,沉淀着一丝经过风暴淬炼后的、冰冷而坚硬的底色。他握着她的手,指尖在她冰凉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像是在传递着无声的承诺和力量。然后,他微微侧过头,目光似乎穿透了病房洁白的墙壁,投向窗外那深沉的、即将破晓的夜色,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掌控一切的平静和冷冽:

“至于那些脏东西……”

他停顿了一瞬,目光转回爱琪依旧带着泪痕却已平静下来的脸庞,唇角勾起一个极其浅淡、却足以让敌人心胆俱裂的弧度,声音轻得像叹息,又重如千钧:

“天亮……就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