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崇正试图说服她,被这一句离开打断。
叶玉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要离开。
梁崇眉梢紧锁,连忙问:“你要走?”
叶玉点点头,胡人先走了,他们不攻打萧关,未必不会攻打别处。
“长治就要秋收,我得回去防着点胡人或是羌人来抢劫。”
原来是这般,不是拒绝他就好。
眼下天下大乱,他镇守萧关,顾不得儿女情长,下回见她,不知是什么时候?
梁崇温声道:“你再等一等,三日后再走好吗?”
叶玉不解,开口问:“为何?”
梁崇神秘道:“我有一件东西给你。”
他面色雀跃、带着隐隐的激动,叶玉不好扫兴,点头答应。
梁崇今日穿了盔甲,但随身的佩剑没有带,他两手空空,看见左右兵卒排列城头。
身前的叶玉先下城楼,袖子被风填满,在身后摇曳着。
梁崇不动声色捏住她的一缕衣角,把两个人连在一起,跟随她的步伐一前一后下城楼。
叶玉丝毫不知,在前方喋喋不休地说,回去要跑多远的路、吃多少沙子。
来一次萧关如此辛苦,她非要过来,不过是担心他罢了。
风怎么吹,鸟怎么飞,人怎么走,梁崇都看不见了,只看着眼前的人,听她说话。
梁崇勾唇露出温柔的笑意,偶尔回应一声,捏人衣摆的偷摸举动令他心慌意乱,生怕被人发觉。
物色之动,心亦摇焉,心事如波涛,惊觉时时动。
懒懒的微风拂过泛热的脸庞,摇曳的心笙,驱散些许热意。
“所以,我要带那把弓走了。”
梁崇回过神,听到这句话,他无有不应,“我待会儿叫人收起来给你带走。”
叶玉笑起来,“行!”
三日的时光飞快溜走。
梁崇就是不愿让她走,也不得不放手。
天光朦胧,凉风习习,梁崇在城门送别。
他交给叶玉两个匣子,一个长匣内不必猜测,是那把重弓,另一个是个小匣子。
梁崇催促:“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叶玉不明所以,翻开盖子,里面躺着一把短剑。
这把短剑上的暗纹如流水蜿蜒,在清晨的幽光中泛出星芒,刃口薄如蝉翼,近乎透明。
把柄缠着鲛绡样式的鳞片花纹,握之冰凉,根本不会打滑。
梁崇说:“你擅长近战,所以我熔了随身佩剑,分一半给你打造兵器。”
佩剑?听这话,叶玉骇然,看向他的腰侧。
梁崇的剑可不是寻常物件,他非常爱惜,日日擦拭,就这么熔了分给她打造武器?
“梁崇,这……”
叶玉低头拔出他长剑,龙泉名匠打造的宝剑原本有一指宽,现在成了半指宽的细剑。
她不知该说什么,剑是护身、保命、杀敌的利刃,至关重要。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
梁崇可不像王闻之、卫云骁那两货,做什么都不说。
他不仅要说,还要煽情一番。
“你手上从未有称手的武器,我之利刃、舍半予你。若我不在你身边,只能靠它保护你了。”
叶玉有些慌乱,捧着匣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玉儿,请你不要拒绝。”
叶玉动了动唇,想说什么。
梁崇上前搂住她,在她耳畔呢喃。
“不必着急给我回应,无论你想和谁在一起,要遵循本心决定,我希望你是因为喜欢才在一起,而非感动或是回报,这是我对你的心意,绝不是你的负担。”
叶玉好似被这丝丝缕缕的晨雾渗透入脑,脑海中混沌迷离,看梁崇的目光多了一层浅浅的朦胧轻纱。
梁崇看她呆头呆脑的模样,牵唇轻笑,露出镌刻在脸庞的两片梨涡。
“此物有两用,我教你怎么用。”
说完,他牵着她的手按在一处暗扣,一把更小的匕首掉落出来,那把短剑霎时中空,变成两把大小不一的短剑。
那温和的嗓音慢慢道:“你喜欢两手执刃,所以我把它设计成这样,应敌时可以把人打个措手不及。”
叶玉回过神,露出轻松与安然的面色,开口回应一声,“好。”
梁崇抱了抱她,叶玉稀里糊涂地被送上马背,带着二十兵卒出城门。
天上,未落的新月悬浮山顶;城头,一道缥缈的琴声在空中悠扬。
叶玉勒住马停下,回头眺望萧关的方位,那是梁崇,他衣袂飘然,若乘风而去。
一把琴落在城头上,他两手弹琴,身后的飘带随风飞舞。
那琴声好似裹住了时间,沿着荒芜野地,沿着急促北风、沿着朝阳露水,一路风尘雨霜,把她送往南下。
经过十八天的日升月落。
叶玉长途跋涉,带着一支人马安全回到长治。
天下刚安定五年又恢复乱局。
乱世之中若要撕下一块疆域,必要高筑墙,广积粮,再屯兵力。
叶玉急着回长治,有她的一番打算。
这十多年,她出钱出力保护长治,却没有资格拥有一块土地;保护长治的军功是县令的;就连解萧关之难都与她无关。
当她是冤大头呢?
大魏已经乱成一锅粥。
有人身在富饶之地,本该安居乐业,他们不满现状揭竿而起,那她也要反!
只是,至关重要的粮草不知叶枚他们筹备得如何?
她远远看着城头有人,不知是谁消息如此灵通,大清早就来此地迎接她。
叶玉策马靠近城头,发现上方是笑吟吟的刘景昼。
他薄唇紧抿,嘴角噙一抹笑意,风流多情的凤眸眯了眯,一把玉骨折扇在手中晃悠,笑得有些奇怪。
叶玉在城下抬头,讶异问:“刘景昼,你怎么来了?”
刘景昼来长治的半路上已经知道梁崇支援叶玉。
但他来都来了,不可在梁崇这个老男人面前落下乘。
他瞒着叶玉继续前行,准备到这里给她一个惊喜,人到了,却得知她去萧关救梁崇。
他在此空等一月,她终于回来了。
这一月,怕不是在萧关被梁崇那老男人哄得晕头转向,有家也不回。
想到这里,刘景昼轻笑一声,带着酸溜溜的语气道:
“哟,终于舍得从萧关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