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座,这……这怎么守啊?”师参谋长赵渭宾看着眼前这破败的景象,忧心忡忡地对王铭章说道:“城墙跟纸糊的差不多,重武器咱们又缺,小鬼子要是飞机大炮轰过来……”
王铭章面色凝重,他绕着城墙走了一圈,仔细勘察了地形。
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滕县地处平原,无险可守,几乎是一马平川。
唯一的依托,就是这座残破的县城。
“守不住,也得守!”王铭章的语气斩钉截铁:
“德邻公把滕县交给我们,就是信任我们!我们川军,爬也要爬出个样子来,绝不能让人看扁了!”
“朱军长和91军的兄弟伙,以及咱们122师的老伙计,好不容易才打消了别个对我们的偏见,绝对不能丢他们的脸!”
他转身对身后的军官们下令:“传我命令:各部队立刻分派任务,加固城防!拆毁城外所有妨碍射界的房屋树木!”
“在城墙外挖掘壕沟、设置障碍!城内关键位置构筑火力点!把我们带来的所有轻重机枪,都给我架到最合适的位置!”
“可是师座,我们带来的沙袋、木材根本不够……”一个团长迟疑道。
“不够就拆!”王铭章大手一挥:“城里那些没人住的空房子,庙宇祠堂,只要用得上的砖石木料,都给我拆了,用来加固工事!”
“告诉弟兄们,现在不是心疼坛坛罐罐的时候,保住滕县,才能保住徐州,保住更多老百姓的命!”
他又补充道:“安抚好城内百姓,征用民夫要给钱给粮,绝不许强抢扰民!这是铁的纪律!”
“是!”军官们轰然应诺,立刻分头行动起来。
一时间,整个滕县都动了起来。
122师的将士们,顾不上长途跋涉的疲惫,立刻投入到紧张的备战工作中。
士兵们挥汗如雨,挖掘壕沟,搬运砖石,加固城墙。
城内百姓在最初的惊恐之后,看到这些虽然衣衫破旧但纪律严明的川军士兵,也渐渐安定下来,一些青壮年甚至主动加入到修筑工事的行列中。
炊事班在城内架起了大锅,煮着简单的饭食。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汗水和饭菜混合的味道。
虽然条件艰苦,但士兵们的士气却不低。
他们知道,大战在即,这里就是他们和鬼子死磕的战场。
“狗日的,这土墙还没老子家猪圈结实!”一个士兵一边奋力挥舞着铁锹,一边喘着粗气骂道。
“少废话!多挖一锹土,说不定就能挡住一颗鬼子子弹!”旁边的班长吼道:“想想师长说的,人在城在!咱们川军的脸,可不能丢在这儿!”
“班长,你说……咱们真能守住吗?”另一个年轻士兵小声问道,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紧张。
班长沉默了一下,吐了口唾沫:“守不住也要守!大不了,跟小鬼子拼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夜幕降临,滕县城头点起了星星点点的火把和马灯。士兵们轮班休息,但挖掘和修筑工事的声音,彻夜未停。
王铭章也没有休息。他带着几个参谋,再次巡视城防,检查各处要点。寒风吹拂着他略显单薄的身躯,他咳嗽了几声,裹紧了身上的军大衣。
“报告师座!”一个通讯兵跑来,“刚接到战区电报,日军第10师团先头部队,已抵达滕县以北约三十里的界河镇!”
“这么快?”王铭章心中一凛。这意味着,战斗随时可能打响。
“命令前沿警戒部队,加强侦察!一有情况,立刻汇报!”
“是!”
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城,紧张的气氛陡然加剧。
士兵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眼神变得警惕而锐利。
与此同时,在距离滕县尚有两百多里的路上,朱豪率领的144师,仍在急行军。
……
三月十五日,晨曦撕破鲁南平原的薄雾,却没能给滕县带来丝毫暖意。
凄厉的炮弹呼啸声取代了鸡鸣犬吠,宣告了日军第十师团对这座小城的正式进攻。
矶谷廉介显然没把这座城墙低矮、守军装备简陋的县城放在眼里,一上来便是其麾下精锐的第十联队,在数十门山炮、野炮的掩护下,潮水般涌向滕县东、北两面城墙。
“轰!轰隆!”
炮弹在城内外炸开,泥土、碎石、残肢断臂四处横飞。
滕县简陋的城墙在炮火中颤抖,多处刚刚修补的豁口再次被撕开。
“狗日的!给老子打!”城墙上,122师的官兵们依托着简陋的工事,拼死抵抗。
王铭章头戴钢盔,身先士卒,在东门城楼上来回奔走,指挥战斗。
硝烟熏黑了他的脸庞,炮弹爆炸的气浪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但他眼神依旧锐利如鹰。
“机枪!压制住鬼子的火力点!”
“手榴弹!给老子往下扔!炸死这帮狗娘养的!”
川军士兵们虽然多是新兵,但骨子里的血性被激发出来。
他们红着眼睛,将一排排手榴弹扔下城墙,拉动枪栓,将仇恨的子弹射向冲锋的日军。
“砰砰砰!”“哒哒哒!”
城墙上,除了老旧的汉阳造、中正式步枪,还有不少让日军感到意外的家伙什。
“他妈的!这些川耗子哪里来的这么多捷克式?”
一名日军小队长猫着腰,看着己方进攻部队在城墙下被几挺捷克式轻机枪和几门迫击炮压得抬不起头,不由得怒骂道。
这些武器,正是当初朱豪在晋省时,慷慨“赞助”给122师的。
虽然数量不算太多,但比起川军原先那些老掉牙的“万国牌”,已经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尤其是那些mG34通用机枪,虽然王铭章他们更习惯叫它“德国机关炮”。
此刻被架设在关键的火力点上,发出令人胆寒的咆哮,每一次扫射,都能在日军进攻队形中犁开一道道血肉胡同。
“稳住!给老子稳住!”王铭章大吼,炮弹的碎片划破了他的脸颊,渗出鲜血,他却毫不在意:“小鬼子炮火凶,但他们人上不来,就是白搭!”
……
战斗从清晨一直持续到黄昏。
日军第十联队联队长赤柴八重藏,站在后方临时指挥所里,举着望远镜,脸色铁青。
他本以为一个冲锋就能拿下的滕县,居然像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支那军队的抵抗意志之顽强,火力之凶猛,都超出了他的预料。
“联队长阁下,支那军的火力太猛了,尤其是他们的机枪,射程远,精度高,我们已经组织了三次冲锋,都……都被打了回来。”一个参谋低头汇报,声音有些发颤。
“八格牙路!”赤柴八重藏放下望远镜,怒道:“命令炮兵,给老子狠狠地轰!我就不信,轰不垮这破城墙!”
日军的炮火更加猛烈,滕县城内多处起火,浓烟滚滚。守城的川军伤亡惨重,但阵地却始终没有失守。
士兵们打退了日军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城墙下堆满了日军的尸体。
黄昏时分,日军的攻势稍歇。
王铭章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下城楼。
他的军装被硝烟和血污浸透,嗓子已经完全沙哑。
师参谋长赵渭宾迎了上来,脸上满是忧色:“师座,今天一天下来,咱们伤亡了快八百弟兄了!弹药消耗也大,尤其是机枪子弹和迫击炮弹,照这么打下去,撑不了几天啊!”
王铭章接过水壶,猛灌了几口,抹了把脸:“我知道。但是,德邻公给我们的命令是坚守!为徐州主力集结争取时间!我们多守一天,徐洲就多一分准备!”
他顿了顿,看着满目疮痍的县城和疲惫不堪的士兵,语气沉重:“给孙军长发电,如实汇报战况和困难。请他……务必设法增援!”
……
与此同时,在滕县以南数十里的第41军军部,军长孙震正焦躁地踱着步。
滕县的枪炮声,他这里隐约都能听见。
122师的战报一份接一份传来,每一个数字都像针一样刺着他的心。
“军座,王师长又来电,日军攻势凶猛,他们伤亡很大,请求紧急补充弹药和兵员!”参谋长拿着电报,急匆匆地走进来。
孙震一把抢过电报,看完后,脸色更加难看:“补充?我拿什么给他们补充?我手头这点预备队,填进去也是杯水车薪!”
他猛地一拍桌子:“汤恩伯!又是汤恩伯!这个混蛋!”
之前,他已经数次向驻扎在临城一带,实力雄厚的汤恩伯第20军团求援。
汤恩伯口头上答应得好好的,说什么“同舟共济,一定派部队增援”,可实际上却迟迟不见动静。
“再给汤恩伯发电!”孙震咬着牙,“告诉他,滕县若失,徐州危矣!他汤恩伯难辞其咎!就说我孙震求他了,看在谠国大义的份上,拉兄弟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