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韵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她似乎已经预见到了那个最残忍的结局。
方丈看着她,说出了故事里,那最沉痛的一句判词。
“施主,你要记住。”
“天雷,并非因为杜鹃与青苔有染,才降下惩罚。”
方丈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仿佛要刺穿她的灵魂。
“而是因为,是杜鹃那份失衡的、窒息的爱,亲手为青苔的滋生,创造了最完美的温床!”
“是它,引来了自己的劫数。”
轰隆——!!!
夏清韵的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她终于明白了。
她是那个因。
“建木虽渡过了劫数,却也因此元气大伤,险些崩毁。”方丈的声音变得悠远,
“所以,当它的真灵转世为人,即便忘却了前尘,灵魂深处,却永远烙印下了那份创伤。”
“当他看到与他同根而生的那朵花,再一次与‘青苔’的转世走近时,他灵魂中被唤醒的,不是凡人的嫉妒。”
“而是前世生命被活活耗尽、世界即将崩塌的……创伤与恐惧!”
方丈一针见血。
“他推开的,不是那朵花。”
“而是那个由花失衡的爱所滋生出的、足以毁灭一切的‘病灶’。”
夏清韵伏在地上,泪水浸湿了青石地面。
她终于彻底醒悟,哭着抬头,声音里是无尽的悔恨与最后一丝求生的渴望:
“大师……青苔已死……可我……我该如何让他不再恐惧?故事里的那朵花,该怎么做?”
了尘方丈看着她,眼中露出一丝赞许。
他缓缓起身,走到那盆血色杜鹃前,伸出手指,轻轻拂去一片将落的花瓣。
“啼血之花,需先止血。”
“故事里的那朵花,它的修行,不在于开出更美的花去争宠。”
方丈最后的声音,如晨钟暮鼓,敲进了夏清韵的灵魂深处。
“而在于,亲手修剪掉那些耗尽元气的虚华,让根基,得以休养生息。”
夏清韵跪坐在那里,将这几句话反复咀嚼,泪水无声滑落,心中似有所悟,却又隔着一层迷雾。
了尘方丈没有再看她,而是转过身,望向窗外那片被晨雾笼罩的竹林,仿佛在看一段早已逝去的尘缘。
他的声音,变得悠远而缥缈。
“施主,贫僧这身僧袍,名为‘了尘’。”
他顿了顿,仿佛在回忆一个极其遥远的名字。
“可袍下的这具皮囊,在落发之前,也曾有过一个俗名。”
“那名字,也是一朵花,也曾是一座欲望的囚笼。”
夏清韵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错愕。
方丈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它叫,金莲。”
“金莲本应出淤泥而不染,可世人皆知,它也曾深陷泥潭,带来自毁的劫数。”
他缓缓回过头,目光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深刻的慈悲,落在了夏清韵的身上。
“若金莲尚能回头,杜鹃,又为何不能止血?”
随后,了尘方丈又唱了一句:
“眉藏火电非他说,手种金莲不自夸。
三尺焦桐为活计,一壶美酒是生涯。”
……
夏清韵从灵隐寺归来时,已是深夜。
她的灵魂像是被一场大火焚烧过,又在废墟之上,被一场春雨浸润。
了尘方丈的话,字字句句,都烙印在她的脑海里。
祝仁不是怕她的爱,而是怕她那份会“啼血”的、耗尽根基的爱。
她必须向他,也向自己证明,她已经学会了如何去爱。
如何去滋养,而非消耗。
她想让他看看,自己已经和过去完全不同了。
回到九章别墅时,客厅的灯还亮着。江婉云和苏小棠正陪着祝仁看一份文件,气氛融洽。
若是过去,这一幕足以让夏清韵妒火中烧。
她会立刻换上一副女主人的姿态,踩着高跟鞋,带着一身寒气走过来,或用言语敲打,
或直接坐到祝仁身边,用行动宣示自己“月月亲妈”的地位,将这虚假的和谐撕得粉碎。
即便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到了现在,
若是今天以前的她,这一幕足以让她心如刀割,却又无能为力。
她会强撑着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试图用一种讨好的语气插话:
“你们……在忙什么呀?要不要我给你们倒杯水?”
她会努力地想融入进去,哪怕只是扮演一个女佣的角色。
而结果,也总是一样的。
江婉云会温婉却疏离地拒绝:“不用了夏小姐,我来就好。”
苏小棠虽然对她改观了很多,但还是以看乐子的心态:“夏姐姐,你来了呀?”
而祝仁,只会投来一个夹杂着厌烦与不耐的眼神,仿佛在说“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合时宜”。
每一次尝试,都是一次公开的、无声的羞辱。
但今夜,她没有再上前自取其辱。
江婉云已经下意识地直起了身,准备迎接一场意料之中的交锋。
祝仁也微微皱起了眉,身体向后靠了靠。
然而,预想中的风暴,没有降临。
夏清韵只是平静地脱下高跟鞋,将它们整齐地摆放在鞋柜的最下层。
她抬起头,那张素面朝天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眼神甚至没有在祝仁身上多做停留。
她对着沙发上的众人,极轻地、极淡地,颔首示意。
那不是问候,也不是挑衅,更像是一种……礼貌性的告知。
告知“我回来了”,仅此而已。
然后,在所有人错愕、不解、甚至有些茫然的注视下,她一言不发,转身,径直走向了那条通往偏远客房的、最冷清的走廊。
她的背影,挺直,孤寂,却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然。
客厅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她、她就这么走了?”苏小棠手里的薯片都忘了往嘴里送,夸张地张大了嘴巴,满脸的难以置信。
“剧本不对啊!夏姐姐改性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