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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温暖的火盆旁光影随着炭火明灭轻轻晃动,跳跃的火光映在傅善祥明媚的脸上。

她将箱中礼物来历细细讲给杨宣娇听,而杨宣娇在一旁,正一件一件翻看箱子中的礼物。

她看完书信,不禁称赞:“这彭家姑娘,书信写得好,字也漂亮,比阿骧那些鬼画符可顺眼多了。傅妹妹,她这水平能和你比肩了吧?”

傅善祥赶忙摆手:“王妃莫要打趣我,我哪敢和彭姑娘相比。”

杨宣娇拿起转轮手枪,哭笑不得:“这个阿骧,哪有送女子这种东西的。不过倒合我心意,明日去后院草坪试试。”

她又拿起香囊轻嗅,“好浓郁的茉莉花香,彭家姑娘倒是用心了。”

满心欢喜翻看着礼物的她,突然像是想起什么,轻叹一声把礼物放回箱中,目光怔怔望着摇曳烛火。

过了会儿,她幽幽道:“不知不觉,朝贵去世都两年多了,阿骧也长大成人要成家了。他身边一个至亲都没有,也真是难为他了。”

傅善祥看着突然郁郁寡欢的杨宣娇,心中暗暗诧异。

这些日子,因天国战局急剧变化,杨秀清工作量大幅增加,她自己也忙得不可开交,好几个月没来看望杨宣娇了。

是什么事让她情绪变化这么大呢?

她想起于嫂的话,便不动声色接话:“是啊,他身边缺个至亲,若王妃在,就能做他的家长,毕竟长嫂如母。”

“如此一来,成亲时男方那边也不至于太难看。”

杨宣娇听了,眼神飘忽、心思彷徨。

她起身走到大门口探出头张望,只见回廊间素绢灯笼在微风中轻晃,暖黄光晕洒在雕花窗棂上。

庭院里梅花烂漫,一弯新月将虬曲枝干上的白梅映照得如银箔一般,花瓣如雪片纷纷飘落。

墙边竹丛在风中沙沙作响,四周一片寂静。

杨宣娇关上大门,又哄着萧有和,到隔壁的卧房睡觉去了。

忙完这些,她回到书房,坐在火盆边发起愣来。

傅善祥轻声唤道:“王妃。”

杨宣娇回过神,握住傅善祥的手:“好妹妹,我有件心事,怎么都想不明白。”

她声音低沉急切,显然此事已在她心里盘桓许久。

傅善祥微笑着静静等待。

杨宣娇凑到她耳边,轻声说出杨秀清的判断——萧云骧邀请她们娘俩过去,是为了除掉萧有和,保住西王王位。

傅善祥内心陡然一哆嗦,不敢回话。

这种王位之争,以她的性子,自然要远远避开。

她是乱世中一朵随波逐流的莲花,父母双亡后,命运便不由自己掌控。

未圆房的丈夫患病刚去世,婆婆就想把她卖掉,她不得已出逃。

为了活命加入太平军,又因才貌陷入天王和东王之争的漩涡之中。

大人物们自可叱咤风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而她这样小虾米般的角色,大人物们随意一句话,就能让她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她行事怎能不小心谨慎?

此番听到杨宣娇的言语,她又怎敢轻易接话?

杨宣娇自顾自诉说,没留意她的反应:“好妹妹,你心思聪慧,教教姐姐该怎么做?这几个月来,我快被这个念头逼疯了。”

“一会儿觉得兄长说得有道理,一会儿又觉得阿骧不会那么坏。如今收到阿骧的书信和礼物,我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害怕。”

傅善祥见她面色憔悴、眼神迷茫,看来所言不虚。

因为房里点了碳火盆,需开窗通风以免炭气中毒。

此时,一阵微风从窗棂缝隙吹进房来,蜡烛光影在墙上摇曳不定,如同房中人明灭漂浮的心绪。

思索片刻,傅善祥轻声回道:“王妃,东王殿下是你同胞兄长,自然不会害你。”

杨宣娇先是点头,继而缓缓摇头:“兄长自然不会害我,可阿骧就一定要害我们吗?”

“这几个月我反复琢磨,阿骧三番五次派人送信来,要是只为了王位,哄骗我们去重庆除掉,还不如留我们在这里不闻不问。”

“况且他的基业都是自己打拼出来的。”说到这儿,她凑到傅善祥耳边,“我听说他连天王的使者都敢羞辱,怎会把我们娘俩放在眼里?”

傅善祥只觉头皮发麻,一股凉意从脚底直窜上脊梁骨。

作为杨秀清的贴身文秘,她当然知道萧云骧故意羞辱天王使者这事。

可独居深宫的杨宣娇是怎么知道的呢?

最大可能是于嫂这类能外出的仆妇,到外面听到风言风语回来讲给杨宣娇听的。

那么这些风言风语是谁传出去的,目的又是为何呢?

傅善祥越想越害怕,呼吸也变得紊乱起来,只能小心回应:“既然王妃心里有数,又何必为难我这个苦命人。”

左边烛台上的蜡烛呲呲炸响,爆出一阵小小的火星,原来是烛心过长。

杨宣娇拿起桌上剪刀,将烛心剪短。

此时,她似乎才留意到傅善祥的反应,叹息一声。“好妹妹,我心里没底,毕竟这关乎我们娘俩的身家性命。”

“虽说我已打消去重庆的念头,但这个问题弄不清楚,我心里难受得紧。”

“你心思剔透,又在东王那边做事,知道的事肯定比我多,帮姐姐分析分析。”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要是都不肯帮我,我真就没人可以诉说了。”

她将剪刀放回桌上,怔怔的看着刚剪短烛心的蜡烛发呆。

傅善祥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一道道苍白的痕迹,却浑然不觉。

杨宣娇为人没有等级观念、待人直率真诚,不耍心机,内心还保留着山野女子的质朴与纯真。

在这吃人的世道里,待在她身边是傅善祥难得的平静与安心。

杨宣娇说她是唯一的倾诉对象,而杨宣娇对于傅善祥来说,又何尝不是唯一能让自己安心之人呢?

想到这里,傅善祥下定决心,看向杨宣娇:“王妃,那小妹就冒死试着替你分析一番,你千万不能和他人说起,只要透露一个字,小妹就没命了。”

杨宣娇抓住她的手,展颜笑道:“我就知道妹妹心疼我,这是咱们姐妹的闺中密语,怎会和外人说起?”

傅善祥略作思考,凑到杨宣娇耳边,轻声说道:“如王妃所知,萧大王连天王的诏书都不放在眼里,还羞辱传诏使者。”

“这样的人,会忌惮王妃和小王爷吗?”

杨宣娇连连点头:“我就说有这番道理。”

傅善祥接着分析:“如今西王府的局面是他自己打下来的,手下将领对他言听计从。天国的命令,他想听就听,不想听谁也拿他没办法。”

“天国规制已被他改得面目全非,东王殿下即便恼怒,也不得不和他虚与委蛇。”

“这种人物,会在乎小王爷夺取他的位置吗?小王爷拿什么去夺呢?”

杨宣娇眼中焕发出光彩,不住点头:“好妹妹,那你说阿骧请我们母子过去,是真心的?”

“他手下能人众多,为何要请我们两个妇孺过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