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外面没有季衔星想的那么糟糕。
虽然也没好到那里去,但起码没有出现乱哄哄的斗殴场面。
她看着地上那滩血,这样想着。
“这里怎么会有血啊?”
因为有人死了。
“血……那流血的人呢?”
被带走了,可能已经在某个人肚子里。
季衔星听到了阵阵肠鸣。
有人念叨了一句“好可怕”,随后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大多数孩子神情麻木,若有所思地盯着地上的血,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衔星尽量让自己忽视那拖行的痕迹,尽量不去看其它人舔舐嘴唇的动作,在确定自己现在行动自由后,她立刻退到人群之后,抓紧时间观察这个地方的结构。
这是个孤儿院。
大门紧闭,没有人出去,应该是被锁了。
围墙目测有三米,这里没有人有实力攀上去。
房屋皆是两层砖瓦小楼,不知道有没有狗窝。
季衔星再次看了眼其它人,确认没有人注意她,轻手轻脚离开了这里,贴着围墙走。
一般狗窝会设置在靠墙的地方。
人的居所在这里不安全,狗窝反而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地。
她敢肯定这里没有狗,就算有,也该被宰了吃了。
希望有狗窝吧。
孤儿院一般都会养只宠物的,希望这不会是个例外。
很幸运,季衔星顺利找到并钻进了狗窝,可在她拉下遮挡狗窝门的湿柴时,却嗅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儿。
“这里没人,可以在这里吃。”
两个瘦瘦的男孩拖着什么东西,来到了狗窝的侧面。
好臭。
季衔星紧紧捂着鼻子,努力不让自己吐出来。
“你多吃点,反正够我们吃的。”低低的童声这么说。
另一道沙哑的童声说:“哥,我们吃晨晨,晨晨是不是不会醒了?”
哥哥摸着弟弟的头说:“晨晨会永远陪伴我们的。”
在我们的肚子里。
季衔星在狗窝里呆了很久,这两兄弟之所以没有发现狗窝,是因为狗窝真的很小,只是个塑料棚搭起来的空间,如今也塌了大半。
只有瘦小到一定程度的人才能钻进去。
不知不觉,外面天黑了,两兄弟已经不见了。
季衔星抿抿唇。
时间流速加快了。
她还是没有动,哪怕腹中的饥饿感越来越强。
因为晚上,外面的脚步声反而越来越多了。
“我好饿……”
“这是什么?”
“是,骨头。”
“谁吃的?”
“我想吃。”
“我还是好饿,那边好像有什么声音,你去那边看看是不是有鸟?”
“鸟?我想吃鸟肉。”
转身的动静后,是重击肉体的闷哼声。
“我想吃肉,吃肉……”
又死了一个。
季衔星睁着眼睛,呼吸若有若无。
这个孤儿院到底怎么回事?
人杀人,人吃人。
“她在偷吃!”
“把你手里的东西交出来!”
几声大声叫喊叫醒了本就因饥饿难以入眠的人,她们纷纷从房间里跑出来。
“谁在偷吃?”
“哪里有吃的?”
许多人跑到那里,看到了女孩趴在地上啃食着什么。
“这是……”
终于有人问出来:“这能吃吗?”
也有人去扒女孩:“好吃吗?”
“别跟我抢!滚!滚!滚!”女孩发疯似的打人,“这是我的!我的!”
“让我尝一口,就一口,我好饿,我真的好饿……”
“滚!走开!”
“就一口,就一口——”
“你怎么杀了他?”
“这样我们就有更多吃的了。”
闹哄哄的争吵,长久的饥饿,理性被本能全面压制,在这一刻爆发出可怕的灾祸。
一群最高年龄不超过十四岁,最低年龄五岁的孩子,互相掐着彼此的脖子,咬着对方的胳膊,嘴巴对着彼此的伤口发狂般地吮吸。
季衔星胃里翻涌着饥饿与恶心。
这到底是谁的记忆?
人间真的会有这种事情发生过吗?
这场闹剧持续了很久,久到季衔星不知不觉已经爬了出来,麻木地看着血色狼藉的世界。
还活着几个人,正匍匐在地上,嘴里不知道在咀嚼着什么。
她看到了白日见过的室友岩岩,躺在地上,脸被啃去了一半,肚子空空,四肢消失不见。
经历了数个任务的季衔星,在这一刻都禁不住地作呕,恨不得遗忘看到的东西。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季衔星如游魂般行走,她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反应,如果是她,她还是要躲起来的。
她引起了幸存者的注意。
“你想跟我抢吃的吗?”
季衔星沉默地注视着这个双目发红的男孩。
她想说不是的,可是一张开嘴,腥臭味儿就会钻进口腔,她能忍受,这具身体却忍受不了。
她的沉默被视作默认,激怒了本就不甚清醒的男孩。
“去死吧!”
回过神的时候,季衔星手里的小刀正插在男孩的脖颈。
她在心底松了口气。
看来这副身体的记忆具有反击的本能,这种情况下不需要她来操纵。
她感到无比的疲累,找了个角落锁着。
好饿。
好饿。
胃里叽里咕噜地翻滚,仿佛胃壁都贴在了一起互相消化,仿佛再这样下去,她的胃会消化掉整个腹部内的器官。
地上的尸体好像也没那么臭了。
季衔星察觉到身体动了起来,惊骇之余拼命抵抗。
她就算再饿下去,也绝对不想尝这东西一口!
可这具身体不是这么想的。
她低着身体,半爬半跪着,手颤抖着朝那团东西靠近。
仿佛有道声音在告诉她:吃吧,吃吧,不吃就要饿死了。
她的手放到了上面,拿了起来,慢慢移到了嘴边。
季衔星真的要吐了。
可这具身体咽了口唾沫。
在这段记忆里,这个人不会真吃了吧……
这个猜测让季衔星陷入了绝望。
是的,她宁愿饿着也不吃,是因为她知道这是一段回忆,一定不会饿死的。
可是这段回忆中的人呢?
在这个人的视角里,不吃,就等于饿死。
季衔星的脸上滑下一行泪。
她不知道这是谁的泪,可她感到了一股莫大的愤怒。
愤怒……
对命运的愤怒,对眼下境地的愤怒,对这个地方这里所有人的愤怒……对自己的愤怒。
她喃喃道:“姥姥,我想当个人。”
那块发臭的肉被她狠狠丢了出去,她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跑,跑到了原本住着员工的地方。
这里的食物已经被搜刮的干净,可食物以外的东西大都还在。
她找到了打火机。
接下来的事情,季衔星完全没有参与身体的控制。
这具身体的怒火太强烈了,强烈到在无比饥饿的情况下,她一个人点燃了整座孤儿院,纵容一场大火吞没这里的所有。
她最后将打火机扔进火里,听着一声不大的爆炸声,躺在了靠近大门的地上。
好累。
她想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