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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无声之证 > 第157章 挖眼案(廿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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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睿面对已经被烧毁的洗车棚,说道:“燕学平死了,丁春峰还在抢救,这案子到了这一步,也该结案了。”

“你刚刚不还说……”滕艳兰秀眉微蹙。

“别忘了,张局给我们的破案期限只有一周时间。”李睿说道。

“可是……”滕艳兰刚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作为一个刑警,她清楚“破案从速“的道理,尤其是这种影响恶劣的大案,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查明案情,还社会以公道。

“算了,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吧。”滕艳兰表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心疼,“先处理一下伤口。”

“我没事,“李睿笑了笑,“不过是燎了几根头发。”

“你听我的,先去处理伤口,这是命令!”

滕艳兰不由分说地拽住李睿的手腕,力道却放得很轻,生怕碰到他的灼伤。她指尖传来的温度让李睿微微一怔。

“逞什么强?”她压低声音,目光落在他后颈发红的皮肤上,“后背都烧成这样了还说没事?”语气虽凶,眼底却闪过一丝心疼。

李睿还想说什么,却被她一个眼刀瞪了回去。滕艳兰转头对旁边的警员喊道:“小刘!把车开过来,送李法医去医院!”

“我自己能……”

“闭嘴。”滕艳兰直接打断他,从急救箱里取出烧伤膏,“转身。”

李睿无奈地转过身,感觉到冰凉的药膏轻轻涂抹在灼热的皮肤上。她的动作异常轻柔,完全不像平日雷厉风行的作风。

“疼就说。”她声音闷闷的。

“真没事……嘶——”药膏碰到一处严重灼伤,李睿不自觉地缩了一下。

滕艳兰的手立刻停住,不自觉地凑近轻轻吹了吹:“活该,谁让你逞英雄。”话虽这么说,手上的动作却更加小心翼翼了。

警车开过来时,她不由分说地拉开车门:“上车,我陪你去。”

“你这边还有工作……”

“少废话。”她直接把他推进后座,自己跟着坐了进去,对司机道:“去市立医院,开稳点。”

车子启动后,滕艳兰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李睿的伤口上。半晌,她突然轻声说:“下次……别这么拼命了。”

李睿转头看她,发现向来强势的女刑警此刻垂着眼睫,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侧脸上,勾勒出少见的柔软轮廓。

“好。”他听见自己说。

车厢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发动机的嗡鸣。滕艳兰悄悄往他那边挪了挪,让他的肩膀可以靠得舒服些。这个细微的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说明她的心意。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开始一盏盏亮起。李睿靠在座椅上,后背的灼痛感仍在,但更让他不自在的是身旁若有若无的栀子花香——那是滕艳兰洗发水的味道,此刻格外清晰。

他微微侧头,余光瞥见滕艳兰正偷偷用手机查询烧伤护理事项,屏幕的光映在她紧蹙的眉头上。她的指尖在搜索框输入“二级烧伤“,又删掉改成“皮肤灼伤怎么处理“,最后连耳根都泛起了红晕。

李睿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他太熟悉这种微表情了——在审讯室,他总能从罪犯最细微的表情变化中读出破绽。而现在,滕艳兰每一个无意识的小动作,都在向他传递着某种危险的信号。

“前面路口右转。”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高了半度。

滕艳兰明显被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掉在地上:“怎么了?”

“我想起实验室还有份报告没写完。”李睿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就在这放我下吧,我自己打车过去。”

“你疯了吗?”滕艳兰一把按住他正要开车门的手,“伤成这样还想着工作?”

她的掌心温热,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李睿条件反射般抽回手,动作快得几乎有些失礼。

“真的没事。”他笑了笑,那笑容礼貌而疏离,像对待一个普通同事,“案子要紧。”

车厢里的温度似乎骤然降低。滕艳兰的手僵在半空,慢慢收了回去。她挺直脊背,又变回了那个雷厉风行的刑警队长:“随你便。”

当李睿下车时,后视镜里映出滕艳兰咬住下唇的模样。他站在原地,看着警车远去,直到尾灯消失在车流中。夜风拂过后背的伤口,带来丝丝凉意。

他摸出手机,在通讯录找到“滕艳兰”的名字,指尖悬在“删除联系人”上方停顿了三秒,最终只是锁上了屏幕。

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地投射在空荡的街道上。

“师傅,您这伤得去医院!”小王手忙脚乱地翻着急救箱,声音都急得发颤。

他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消毒棉,轻轻擦拭李睿后背的灼伤。焦黑的衣料碎片黏在伤口上,每撕下一片,李睿的背肌就绷紧一分,却始终没吭一声。

“没事,简单处理就行。”李睿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漠然,仿佛这具正在被消毒的身体不是自己的。

小王急得额头冒汗:“这都起水泡了!至少得上药包扎……”

“用磺胺嘧啶银,别缠太厚。”李睿打断他,随手套上一件干净的白大褂,遮住狰狞的伤口,“我去趟洗车棚。”

“您疯了吗?”小王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医生说了会感染!滕队要是知道……”

“她不会知道。”李睿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让小王不自觉松了手。

……

半小时后,滕艳兰拎着药袋匆匆推开门,额前的碎发还沾着细汗。她一眼就看见空荡荡的办公椅,和桌上用了一半的烧伤膏。

“人呢?”滕艳兰的声音比想象中更急促,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小王缩了缩脖子,指了指空荡荡的办公椅:“他非要去现场……我拦不住。”

“我师傅说……‘要想把这案子走上司法程序,警方需要更多更加确凿的证据,所以,他的工作才刚刚开始’。”小王满怀敬意地说道。

滕艳兰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塑料袋发出“沙沙“的悲鸣。她盯着那管被拧得死紧的烧伤膏——金属盖边缘还沾着暗红的血渍,像朵枯萎的花。

“他居然自己咬着牙上药?”这个念头突然刺得她心口发疼。

“这个……”她突然从口袋里掏出那盒托人从军区医院弄来的含银敷料,又飞快塞了回去,像是怕被人看见,“等他回来,别说我来过。”

她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句,“滕艳兰你疯了吗?这种冷血的工作机器也配用特供药?”

可记忆偏偏在这时作乱——李睿扑向她时,白大褂被热浪掀起的样子;他护住她时,后背肌肉绷紧的弧度;还有刚才在车上,他刻意抽回手时镜片反光遮住的眼神……

“滕队?”小王小心翼翼地问,“要、要给他留个便签吗?”

“不必。”她转身太急,带倒了桌上的文件夹。哗啦啦的声响中,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涌上眼眶。她粗暴地抹了把脸,却摸到一手湿冷。

“见鬼,我为什么要哭?”

走廊的感应灯随着她沉重的脚步一盏盏亮起。经过消防柜时,她突然一拳砸在玻璃上。”哐当“的巨响惊飞了窗外的麻雀,指关节传来的剧痛却让她莫名畅快。

“混蛋……”

这声咒骂黏在喉咙里,混着铁锈味,尾音却颤得不像话。

她明明最讨厌他那副永远冷静自持的模样,讨厌他解剖尸体时精准到毫米的冷酷,讨厌他连中弹都能面不改色分析弹道的变态理性……

可当他真的像具没有痛觉的机器般撕裂伤口去工作时,她竟然疼得喘不过气。

“你可是亲手击毙过毒枭的‘铁血滕队’啊——”

月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把她影子钉在墙上。影子在发抖,而她终于承认:

原来最让她愤怒的,是那个明知不该来,却还是带着药匆匆赶来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