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过后,窗外华灯点点。
客厅里鸦雀无声,三人的脸色比来时更加苍白。碗筷已被郁夕收拾完毕,他们却木然地留在原位不动。
季少鸣艰难地咽了口茶水,视线再次转移到沙发上。
郁夕正坐在那里,搂着一个白猫玩偶。她手指轻轻梳理着玩偶的绒毛,眼神柔软得像是注视着自己的挚爱。
\"小昭,吃饱了吗?\"她轻声细语,为怀中不存在的少女擦着小嘴,\"冰箱里还有抹茶布丁,我去给你端过来好吗?\"
……
“嗯……不喜欢?芒果味也有,或者要不来个冰淇淋?”
……
“都不想吃的话,那我们去看漫画吧。啊——玩游戏也可以哦,之前小昭喜欢的那个游戏,我已经都学会了。”
……
“真的,小昭相信我,这次不会拖你后腿的……”
……
少女还在自导自演着独角戏。
季少鸣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杜平原拍拍他的肩膀,声音沙哑:\"走吧。\"
\"走吧,该走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桌子另一侧,孟芊儿终于承受不起这份重压。
\"我们……我们改天再来看她……\"
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她不敢抬头,生怕再多看一眼就会崩溃。
两个男生沉默着,最终也站起身。
不久前,那场突如其来的枪击案,杀死了他们重视的朋友,给几个人带来沉痛的一击。
因为担心郁夕太过悲伤,他们怀着沉重的心情来探望,带着精心挑选的慰问品,准备了一肚子安慰的话。
可是,眼前的景象,却让所有准备好的话都变得毫无意义。
郁夕一点也不悲伤。
那个黑发少女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说话,微笑,安抚,声音轻柔得与在外那副冰冷的模样截然相反——她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安慰,因为她看起来甚至不知道牧小昭已经去世。
郁夕,已经彻底不正常了。
她在幻想,幻想自己活在一个有牧小昭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死亡从未将她和她的爱人分开。
“对不起——”
孟芊儿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踉跄着推开门跑了出去。
季少鸣最后看了一眼客厅。郁夕正小心翼翼地把布偶猫放在靠垫上,揉着布偶的脑门。
“郁夕,我们先回去……”
他试图向郁夕道别,但郁夕没有回应他。
门关上的瞬间,季少鸣听见郁夕温柔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小昭,我爱你,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
那几个人终于走了,房间重新安静下来。
郁夕一个人在走廊里踱步,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
总算可以享受二人时光了。
她回头看向牧小昭,牧小昭正鸭子坐在地毯上低头玩手机,一头银发柔软垂落在膝盖上。
“小昭,在看什么呢?”
牧小昭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银发随着肩膀的抖动轻轻摇晃。
她举起手机,眉眼带笑,朝郁夕招招手:“郁夕快来看这个,这个视频好好笑!”
郁夕走近前低头看去,手机屏幕里,一只圆滚滚的柯基正疯狂追着自己的尾巴打转,最后晕头转向地撞进了狗窝里。
“哈哈哈——”她把下巴搁在牧小昭肩头,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好可爱,像小昭一样可爱呢。”
“才不像!”
牧小昭鼓起脸颊,佯装生气地捶郁夕
郁夕抓住她的小手,依然是笑:“对对,我家小昭比它可爱一万倍。”
“你又欺负我!不许拿我和小狗做比较!”
“但小昭真的很像嘛~”
牧小昭耳尖泛红,手肘轻轻往后顶她,顶得郁夕痒痒的。
忽然,郁夕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牧小昭的裙摆上,那里有一根细小的线头正轻轻晃动。
\"小昭,别动。\"郁夕用指尖轻轻捏住那根线头,\"这里有根线,我帮你剪掉。\"
牧小昭低头看了看,银发从肩头滑落。
\"啊,真的呢。\"
“别动哦,很快就好。”
郁夕轻声说着,从抽屉里取出剪刀,小心翼翼地回到牧小昭身边。
牧小昭乖乖坐着,银发垂落在肩头,歪着脑袋看她的动作。
“郁夕好细心啊,我自己都没发现。”
“因为你的事我都很在意。”
郁夕唇角微扬,手指轻轻抚过裙摆,确认线头的位置,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易碎品。
咔嚓——
细微的声响后,线头被剪掉了。
“好啦。”
郁夕顺手抚平裙子的褶皱,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牧小昭的膝盖,温热的触感让她微微怔住。
是暖的。
明明不该有温度的,可指尖传来的却是真实的、属于活人的温热。
郁夕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低头看去。
左手已经被一片殷红沾满,鲜红的液体染透了她洁白的长裙。
持着剪刀的右手上,血珠正一滴一滴沿着刀口滑落,像细细的赤色雨滴。
疼痛后知后觉。
郁夕猛然抬起头,温馨可爱的粉色房间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空旷、冷清、凌乱的高级公寓。
衣服和日用品随意丢弃在屋内,唯有那些与牧小昭相关的遗物被小心地罗列在桌面上,一字排开。
一片狼藉中,只有她一个人坐在起居室的中央,手中的剪刀在无意识地伤害着自己的身体。
可疼痛早已麻木了——那些血对她来说算不了什么。
“小昭……?”
她颤巍巍地唤着,目光四下搜寻,像是想在黑暗中抓住唯一的亮光。
却一无所获。
小昭已经不在了。
是啊,这种事……早就该知道了啊。
郁夕顾不上手臂的伤口,抱着双膝,小声呜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