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挺直了腰板坐在轮椅上,直直望着丹殿上方刺来的视线,丝毫不曾避让:
“桩桩件件,还请父皇定夺。”
泰丰帝冷笑了一下,整个大殿的文武百官都吓得赶忙跪下,生怕跪晚一瞬,小命就不保了。
泰丰帝闭了闭眼后再度睁开,冷静开了口:
“忠勇侯带兵征伐草原,战功暂且攒着,等待来日将草原收入我大渝国土后再重赏。
参将萧染青,官升一等,任漠北城总兵;指挥同知周肆然,请愿留京任职,便调任金牛卫副统领,其余人论战功升官……左常渊戴罪立功……
战死将士的抚恤,一一发下,绝对不能出半点岔子……”
众大臣松了口气,但很快又将心提了起来。
先论功行赏,再降职问罪,一向是泰丰帝的拿手好戏。
太子意兴阑珊,只在泰丰帝提及重赏太子妃,和封郑津为成远侯时,稍抬了下眼皮。
他无视众人,慢悠悠捶着腿,心思不知飞往了何处。
下了朝后,太子三参的消息,没多久便传遍京城上下。
郑津下朝回了侯府,到长寿院给祖母请了安后,正欲喊上鸣鱼应松他们,为战死边关的同年满上一杯酒。
却见裴织锦候在长寿院门口,脸色有些苍白,眉头紧紧拢起,似是在等他。
郑津停顿了一瞬,走上前,平静地道:“裴家一事,我无能为力,但我可以保证,只要你在成远侯府一日,我便庇佑你一日。
裴家犯下的罪过,也不会波及你一个出嫁女身上。”
裴织锦喉头一哽,她紧咬了下嘴唇,头一次柔声哀求:
“我大哥他们都是无辜的,不知道八年前的事,也不曾参与……也不曾参与报复祖父一事。”
不错。
裴织锦早早就知道,当年替林恒安出主意,调换林净月和林景颜的身份的落魄秀才,就是裴家的人。
她甚至明白小叔爷为什么会这么做——当年成远侯在河东的一场大火,没有烧死一个人,但毁了世家当年高涨的声势,和渊长的底蕴。
世家之所以被称做世家,不就是仗着祖上存留至今的风骨与底蕴?
那场大火几乎烧光裴家所有旧书古籍,也毁了裴家积攒千载的名声。
然而郑津的祖父自刎而死,裴家要想出一口气,要想报复回来,就只能朝着成远侯府下手。
郑津深深看了裴织锦一眼,嗤笑一声:
“裴织锦,我祖父放火是有不妥,但你们裴家莫不是忘了,是谁联手藩王贬斥陛下,辱骂太后,怂恿天下人威逼陛下让位于端贤太子的幼子?”
裴织锦眼皮一颤。
郑津不想再跟她争论,一抬手,陈管家和郑津从北疆死人堆里带回来的亲卫即刻上前听令。
“看住了,不让她出侯府半步。当然,她若执意要出侯府,与裴家同生共死,陈管家,你记得将本侯早早写下的和离书给她。”
报复成远侯府尚且有挽回的机会。
但裴家牵扯进了锦仪皇后之死,和太子腿废一事当中,绝无挽救的可能。
况且单凭净月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头,郑津就不会放过裴家。
裴织锦微怔,紧咬了下唇:“你当真如此无情?”
陈管家闻言有些纳闷。
少夫人可是忘了,她是为何才能嫁进的成远侯府?
世子,哦不,侯爷本就对她对裴家不满,乃是世仇。
现下又是太子妃悲惨一世的幕后黑手,侯爷怎么可能和她有半点夫妻情分?
出言庇佑她,已是看在裴织锦嫁进了成远侯府后没有作妖的份上。
郑津看她一眼,没有解释,也没有回应。
上了一遭战场,经历过几次生死,郑津早已看开了。
一切的事情,都比不过生死二字。
“夫人,请吧。”
亲卫将裴织锦请回青竹院。
陈管家犹豫了一下:“侯爷,映柳小姐,咳咳,唐侧妃那边……要求见您一面。”
郑津出征北疆的半年多里,唐印元入赘了江家,被江家那位小姐江阙拿捏得死死的,半点都不敢放肆。
唐印庚进了一间不出名的私塾苦学,筹备一两个月后的秋闱。
唐映柳也早已出了阁,到了三皇子府上当侧妃,仗着这些日子三皇子如日中天,三五不时回府一趟作妖闹腾,
今早得了三皇子被弹劾的消息,和郑津承袭成远侯的爵位两件事,即刻让三皇子府上的人传话,要见大哥一面。
“不见。”郑津毫不迟疑,“劝她别胡乱动作,还能留住一条小命,否则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
陈管家一一记下,又迟疑地提了一句:“何允芳何姨娘前些天,疯了,嘴里不停念叨着当年旧事。
另外,老爷新纳不久的迟云娟,先前被皇城司的人押走了,似是说她是惠敦王府派来的探子……”
郑津一一听完,平静地吩咐道:“让唐印元养何允芳,他不养,还有唐印庚。”
见他没提迟云娟,陈管家识趣地没提。
府上的几个姨娘,想走的都给了银子还了身契遣走了,要留下的,也不能白白养着,得干些力所能及的活。
陈管家迟疑地张了张嘴,瞅着他,不知道该不该问。
郑津扫了他一眼:“你家老爷身在北疆时明明听到贺祟和几个文官的谋划,却隐瞒了下来没有上报,被陛下夺了爵位,终生都得留在北疆。”
有萧染青当漠北城总兵,唐成远死不了。
死不了就行。
郑津不欲再管。
东宫,
林净月揉着脑袋,看跪在地上哭花了脸的泊春:“我意已决。半个月内,你离开东宫,到我赏赐给你的宅院里去。
至于你跟吴庸的事,我不插手,全看你怎么想。”
泊春哭的更大声了:“小姐,我本以为你送我宅子,是怕我嫉妒满枝,却不想你如此狠心,竟然不要我了!
泊春是小姐捡回来的,从小就跟着小姐,和小姐同生共死,我才不要出东宫,才不要……”
“你难不成真想当一辈子的下人?”
“我想一辈子伺候小姐!”
林净月有些头疼,挥手让满枝和小令子赶紧将人带下去多劝劝。
后宫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容不下泊春这么个心思纯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