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让交代完祁望,让他出去给晚余开方子煎药。
怕祁望不尽心,语带威胁道:“晋王妃在京城一直惦记着你。”
祁望微微变了脸色,随即一声苦笑:“你放心,我如今已然心无杂念,否则,早在第一天见到江施主时就动手了。
我情愿此生与青灯古佛相伴,唯一的愿望,就是晚棠能够平安,你留着她不就是为了牵制我吗,所以,请你别再为难她。”
“那要看你的表现。”祁让漠然道,“你好,她就好,你动,她就死!”
祁望攥着佛珠,静静与他对视:“你果然比我更适合做皇帝。”
祁让冷笑一声,唇角勾出嘲讽的弧度:“参了五年禅,就悟出这么点道理吗,看来你不仅不适合当皇帝,当和尚都没有慧根。”
“……”祁望无言以对,片刻后,念了声佛号,躬身退了出去。
祁让冷眼看着他出了门,又回身神色恭谨地将房门关上。
其实,自己大可不必费此周章用江晚棠来牵制他,杀了他,才是一劳永逸的好法子。
可他身上流着母妃的血,也是自己在这世间与母妃最后的羁绊……
祁让闭了闭眼,原地静默一刻,再睁眼,看到晚余还躺在徐清盏怀里。
那双纵然在他身下承欢时都像死鱼一样的眼睛,就那样泪汪汪地看着徐清盏,像是隔了好几辈子才重逢似的,一刻都不肯挪开。
徐清盏正拿着帕子动作轻柔地为她擦去唇角的水渍,低声细气地问她:“你好些了没,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晚余轻轻摇头,生怕他担心,那样虚弱还要反过来安慰他,“我没事,你不要怕。”
祁让心里像打翻了一个大醋缸,后槽牙磨得咯咯响。
这可恶的女人。
方才他问她好些了没,她理都不理他。
怎么徐清盏问她,她就愿意开口了?
她就是故意气他的。
她知道他现在不能把她怎么样,就想反过来拿捏他。
祁让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冲紫苏摆摆手,示意紫苏先出去。
等到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人时,他迈步走到床前,低眉顺眼地和晚余商量:“时辰不早了,让徐清盏到别处歇息吧!”
“不。”晚余立刻抓住了徐清盏的袖子,“你去别处睡,让清盏在这陪我。”
祁让立时冷了脸,差点又控制不住脾气,咬着腮帮子逼迫自己冷静。
没关系,没关系,徐清盏不过是个太监。
这样想着,他心里总算好受一些,又温声哄她:“你是朕的妃嫔,留一个太监在房里过夜算怎么回事,让外面的人看到岂不笑话?”
晚余不听,只死死抓住徐清盏的袖子不松手。
“朕会杀了他的。”祁让心底醋意翻涌,忍不住又放狠话。
奈何晚余丝毫不为所动,一脸的视死如归:“你最好连我一起杀了。”
祁让一口气上不来,脸色黑得像锅底灰。
如果他能下得了狠心杀她,就不会丢下一切千里奔赴而来,只需一道密令,就可以让她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这女人正是吃准了他不会杀她,才这般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
可他刚刚差点把她折腾死,这会子实在有些理亏,也实在硬不起心肠。
他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片刻后,勉强恢复了平静,捏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缓缓道:
“朕知道你是怕朕追究徐清盏对朕的欺骗,你放心,朕不会追究他,也不会追究你,只要你乖乖跟朕回去,所有帮助你逃跑的人,朕都不会追究,这样总行了吧?”
他觉得自己诚意十足,晚余却还是摇头:“我不信,你在我面前从来都是言而无信。”
“……”祁让不禁有些恼羞成怒,眼眸深处泛起杀意,“那你说怎么办,朕给你立个字据,还是给徐清盏发块免死金牌?”
晚余观他脸色,知道他耐心快要用完,也明白他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很不容易。
自己没有别的法子能保住徐清盏,唯有趁着祁让现在自觉理亏,和他耍一回赖。
“两个都要,你先立字据,回京之后,再发免死金牌给他。”
祁让气到无语。
她可真会顺竿子爬。
还两个都要。
她怎么不干脆叫他把徐清盏赐给她算了?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逃犯,他是带兵来抓她的?
一个逃犯,有什么资格跟他讲条件?
反了她了!
他恨恨地盯着她,目光渐渐变得森冷。
晚余突然捂着胸口一阵猛咳,肺都要咳出来的样子,仿佛下一刻就要咳死过去。
祁让顿时慌了神。
明知她很有可能是装的,还是怕她伤神,只得无奈做出让步:“朕答应你,朕答应你还不行吗?”
晚余又咳了几声,才慢慢平复下来,靠在徐清盏怀里,有气无力地喘息:“多谢皇上,皇上金口玉言,既然答应了嫔妾,想必不会再食言。”
她终于又开始以嫔妾自称,虽然她本该如此,祁让却自我安慰似的,把她这点转变当成妥协的象征。
她都妥协了,他就不和她计较了。
“你去吧!”他板着脸对徐清盏说道。
徐清盏答应一声,小心翼翼地扶着晚余躺回到床上,帮她把枕头垫好,把被子盖起来,而后起身,对祁让恭身一礼,没有和晚余道别,也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他知道,晚余为他已经做到了极致,皇上为了晚余,也退让到了极致。
所以,他心里纵然再痛,再伤,再不舍,也不能表现出分毫。
能抱着小鱼坐这么一会儿,他已经非常满足了。
他走到门口,伸手拉开房门,脚步迈出去的瞬间,一颗泪落下来,跌进尘土里。
如果小鱼此生注定逃不脱,自己能在宫里与她相伴一生,或许对自己来说,就是最好的结局吧?
屋里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祁让对于这个自己百般忍让才争取来的独处机会,不知道是该舒心,还是该憋屈。
自从登基以来,他就没这么憋屈过。
他明明才是占理的一方,为什么却要这样忍气吞声?
来的路上,他都已经想好了,如果暗卫信中的女人果真是江晚余,他一定要狠狠的惩罚她。
他连惩罚她的手段都想好了。
他要各种各样的折磨她。
可是现在,他对她的惩罚还没开始呢,怎么就已经结束了?
他不远千里而来,到底是惩罚她,还是惩罚自己?
他想不通,甚至越想越气,最后索性不想了。
反正他已经把她找回来了,她再怎么可恶,不也翻不出他的手掌心吗?
他就把她当成一个在他手心蹦跶的小东西,看她能蹦跶到几时。
她总有累的时候吧?
祁让好不容易哄好了自己,出去洗漱用饭,安排明日治疗时疫的事情,又让紫苏进去伺候晚余洗漱喝药。
等他忙完了回来,晚余已经收拾干净,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将要睡去。
听到他靠近,晚余陡然惊醒,见他坐在床沿就要脱鞋,急切道:“皇上要干什么?”
“你这样子,除了睡觉,还能干什么?”祁让意味深长道。
晚余苍白的脸颊浮现些许红晕:“嫔妾不是这个意思,嫔妾的床小,睡不下两个人,况且嫔妾又染了时疫,为免过了病气给皇上,皇上还是另寻住处吧!”
祁让的脸色又冷下来:“江晚余,你别得寸进尺,朕已经格外容忍于你,你连和朕睡一张床都不肯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