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没月亮,出了日租界,浦江的夜浓稠如化不开的墨,十点多的和风雅居却依旧灯火通明。
灯笼在檐角次第绽放,暖黄的光晕中浮动着歌舞伎的弦乐声,纸拉门后不时传出醉意朦胧的笑闹。
二楼的木格窗透出点点星火,恍若将整个浦江的奢靡都揉进了这座雕梁画栋的楼阁。
钱旺正哈着腰,用带着讨好的笑意为几个佩枪警察斟酒。
瞥见林昊黑色军靴踏过门槛的瞬间,他的瞳孔猛地收缩,随即像被点燃的爆竹般弹起来。
\"昊哥!您可算回来了!\"钱旺三步并作两步跨过来,喉结上下滚动,\"您带回来的那位小姐正在楼上休息,要我叫她下来吗?\"
林昊摘下军帽,帽檐扫过钱旺发烫的脸颊。
他目光扫过厅堂里醉生梦死的人群,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内心一阵烦躁。
\"不用了。\"他的声音裹着寒意,\"找个地方,我们聊聊。\"
钱旺立刻会意,跟着林昊来到了三楼的包间。
包间内,鎏金香炉袅袅升起檀香,消散了楼下的酒菜气味。
林昊看着焕然一新的包间,指尖摩挲着红木桌面的暗纹,目光扫过钱旺额角沁出的薄汗:“我看和风雅居的生意又好了不少啊,难道浦江的有钱人又多了?还是你又搞出来什么新花样?”
钱旺慌忙摆正跪坐的姿势:“昊哥,主要还是托您的福!”
他压低声音,朝楼下努了努嘴,“刚才楼下那几个警察您也看到了吧?您出差以后,高桥司令官他们来得少,这市警察局的就想来‘打秋风’。好在山村长官及时出面才算没让他们得逞。”
他搓着双手,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后来高桥司令官听说这事,特意让宪兵队多来捧场。现在整个浦江都知道,哪怕您不在,宪兵司令部也是和风雅居的靠山!”
林昊往后靠进雕花椅背,军靴重重碾过榻榻米,他望着纸拉门外摇晃的灯笼影子。
“知道背后是谁在捣鬼吗?”他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腰间配枪随着动作轻撞出闷响。
钱旺的喉结剧烈滚动,犹豫片刻后凑近压低声音:“听码头的兄弟说,是商会新上任的副会长在搞鬼。这人背后有海军撑腰,最近总在码头和娱乐场所找茬,想把生意都攥在手里……”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夹杂着女子尖利的求饶声。
林昊瞳孔微缩,手已经按上了枪柄——这场风波,显然没那么简单。
听到动静的钱旺连忙站起身,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对着林昊作揖:“昊哥,我先下去处理一下。”说罢,看到林昊摆摆手,钱旺一溜烟往楼下跑去。
林昊不紧不慢地起身,指尖划过红木雕花的椅背,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他整理了一下军装领口,慢条斯理地踱步向楼梯口走去。
每一步都踏得沉稳,仿佛在丈量着这场闹剧的分量。楼道里的灯笼在穿堂风中轻轻摇晃,将他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在墙壁上投下斑驳的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