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沉吟不语。
但是面沉似水,屋里的气氛一片肃杀。
看来气得不轻。
贾琏索性又拱火:“……既然林妹妹回了咱们家,或者老太太可以让二叔上一奏本,向皇上讨要这笔银子?”
“毕竟二叔的身份如今已是不同,大姐姐封妃,二叔也算是皇上的老丈人,皇上说不定会给这位新任老丈人一个面子。”
贾母抬眼瞪贾琏:“你糊涂!”
“你大姐姐刚刚封妃,你二叔便去向皇上讨还家产?皇上会觉得你二叔妄自尊大!”
贾琏涎着脸,“要不,您去讨?看在您老的面儿上,皇上应该不好意思不给。”
贾母皱了皱眉,摆摆手,“你出去吧!”
贾琏告退,躬身退到门口,转身出门。
面朝青天,已是忍不住眉眼带笑。
等贾琏出了院子,贾母兀自坐在罗汉床上发呆。
不多时,便又唤鸳鸯。
鸳鸯刚回来,正在自己屋子里收拾。
贾母沉着脸看鸳鸯,“你林姑老爷家资之事,倒是真的?”
鸳鸯心下暗暗一凛,急忙赔笑道:“自然是真的。不过依我瞧着,林姑老爷的家资都垫补给了朝廷,倒是好的。要不,怕也是要被那一帮子林氏族人给瓜分了!”
“老太太可不知道,那会子那帮子林氏族人在姑苏闹腾得有多凶!他们仗着是地头蛇,咱们是外来的,林姑娘是失祜又失恃的孤女,年纪又小,身子还弱;琏二爷也是年轻,孤掌难鸣;其余我们几个都只是丫头而已……”
“他们竟拦在林家的祖茔地里,不答应他们的条件,就不让林姑老爷下葬!那姑苏知府虽说也忌惮咱们府上,但是阳奉阴违,实际上还是偏袒那帮子坐地户,软硬兼施着叫琏二爷答应给林氏族人分财产。”
“也幸亏林姑老爷临终之前,将他给皇上的密折交给了琏二爷。琏二爷以此出示给姑苏知府,这才将林家的家资得以保全。”
鸳鸯说着一笑,“原本是件叫人悲伤的事儿,可是后来局面反倒有趣起来。因扬州一年的盐税实在数目太大,林家自己的家资哪里够呢?于是琏二爷便哄着姑苏知府,叫林家族人都签字画押,说什么权利与义务对等,但凡想继承林姑父家产的,便也得承担起义务来。”
“林家族人先前不知道有这么档子事儿,可等姑苏知府将皇上的御批一宣布,便要那一帮子林氏族人跟着一起凑银子!那帮子林氏族人登时大乱,当场「哭鸡鸟嚎」,都说一两银子都没拿到呢,怎么反倒要先掏出去少则几十,多则数百的银子呢!”
“还有的当场就给琏二爷磕头,求琏二爷,说他们自己反悔了,不再想继承林姑老爷家的财产,求琏二爷放过他们这一回……”
鸳鸯巧嘴,将当时场面描述得活灵活现,叫贾母也不由得露出些微笑来。
只是很快就又收了那笑意,叹口气:“琏儿是个好孩子,能扛事,也懂如何办事。”
“他用这么个法子就叫林家族人自动放弃了对林家财产的图谋,这自然是好的,只是……”
贾母将后半句话咽回去,长长叹了口气,没有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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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出了贾母的院子,脚步轻快去见贾赦。
贾赦更直接,当面就问林家的银子呢。
贾琏又把那套话给贾赦复述了一遍。
贾赦当场就急了,“嘿,这可怎么好?你大姐姐刚好这会子封妃,太上皇又开恩叫宫中嫔妃省亲,咱们家的省亲别墅大体已经有了规划,现在就指着他家那笔银子呢!”
贾琏眯眼看着贾赦。
不敢说贾府是否早就在谋算林家的家产,但是眼巴前儿这事儿的确都赶到一起了:建省亲别墅,自然是银子要像流水一样地花进去。若是贾府当年鼎盛的时候倒也罢了,可如今贾府已经在走下坡路,自家银子都吃紧,又哪里再使得出这样大笔的银子来!
贾琏却低声一笑,“大姐姐回来省亲的事儿,老爷跟着着什么急?叫二叔自己谋划去也就是了。”
贾赦一怔,“哎?说的也是啊!”
不过他又挠头,“不过好歹是咱们家袭爵,若是太寒酸了,也叫咱们丢脸不是?”
贾琏耸肩,“可是若办得好了,难道就成了老爷的面子不成?说到底,大姐姐还是二叔的闺女,这一头的荣光是人家二房那边的。”
贾赦眯眼看贾琏一会子,倒也呲牙笑了,“你心里又有鬼主意了?”
贾琏眨眼:“既然省亲别墅是必须立即上马,半点都耽搁不起的,二叔那边旁的法子没有,就只剩下一宗了——他唯有设法向王家那边儿求助。”
“首先来说,二婶的嫁妆得贡献出来了;再者来说,二叔还可以向王子腾他们那边求些帮忙。”
“其三……薛姨妈不是正好在咱们府上住着呢么?薛家的家资,可都在咱们眼巴前儿呢!”
贾赦眼珠子便是一亮:“对啊!薛家有钱!”
贾琏笑眯眯拍拍贾赦肩膀,“这宅子是荣国府,建了省亲别墅也在咱们府内,这荣国府是咱们父子继承的……也就是说,王家、薛家的钱都砸进来,等大姐姐省亲之后,这便自然都变成咱们的了。”
贾赦一拍手,“嘿,你说得对啊,这叫咱们一家坐吃三家!”
“行了,这事儿我算不管了。就都丢给你二叔,让他自己头疼去吧!”
贾琏幻皇勾起唇角。
他虽然这么跟贾赦说,可其实他自己哪里贪图个大观园呢!他想要的,是借这个事儿索性搅黄了宝玉和黛玉做亲的可能!
贾政和王夫人若是要动用人家薛家的财产,他们又能给人薛家什么?思来想去,自然也就只有叫宝玉娶了人家宝钗,将薛家的财产作为宝钗的嫁妆,合理合法地收用了!
为了迎接元春省亲这么个大体面,便是老太太再想坚持宝玉与黛玉做亲,却也不得不为了薛家的财产,放弃这个想头。
贾琏从东院出来,影绰绰看见树影后有人。
他便赶忙走过去,树后之人正是鸳鸯。
鸳鸯眼底有些凄楚,“……你求娶我的事儿,还是暂时撂下吧。算我求你,可别跟老太太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