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镇派出所的铁门外,呼啸的北风卷着沙土,如同无数细小的箭矢,狠狠地砸在门板上,发出哐当作响的声音。这刺耳的声响,仿佛预示着一场即将展开的对峙。
许长生和孙怡推门而入,接待室里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正跷着二郎腿,脚上那双廉价的皮鞋沾满了泥点。身上穿着一件花格子棉袄,袖口磨得发亮,露出里面洗得泛白的内衬,显然已经穿了许多年。她的指甲盖染着廉价的红指甲油,大部分已经剥落,只剩下斑驳的痕迹,显得十分滑稽。
见到有人进来,她迅速把嚼着的口香糖吐进垃圾桶,脸上瞬间堆起假笑,那笑容如同贴上去的面具,显得格外虚假:“警察同志,到底为啥叫我来啊?” 说话时,她的眼神却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充满了警惕和试探。
这个女人正是杨丽娜,她眼皮子极活泛,眼珠子像装了轴承似的转个不停,透着一股精明滑头的劲儿。先是上下打量许长生笔挺的警服,试图从他的穿着和神态中判断出对方的态度和来意;又斜眼瞄了瞄孙怡手中的记录本,似乎在猜测上面会记录些什么;最后把目光落在墙角的监控摄像头上,喉咙里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冷哼,那轻蔑的态度不言而喻。
许长生没有理会她的询问,拉过一把椅子,在她对面重重坐下,目光像手术刀般锋利,直直地刺向杨丽娜:“你做过什么事,心里没点数吗?”
“哎哟喂!” 杨丽娜突然夸张地拍着大腿,脸上堆满了委屈,那表情变化之快,让人咋舌。“我就是个卖菜的农村妇女,能犯啥大事?想干坏事也没那本事啊!” 她故意拖着长音,尾调还带着几分唱戏的腔调,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两个警察的反应。
孙怡皱了皱眉,对眼前这个油腔滑调的女人有些反感,笔尖在本子上沙沙作响,快速记录着对话内容。
许长生直接切入正题:“你弟弟今年考大学了?”
“是啊,咋了?” 杨丽娜的表情立刻警惕起来,原本跷着的腿也放了下来,身体微微前倾。
“报的哪所学校?”
“金海海洋大学。” 杨丽娜撇了撇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和遗憾,“没考上他想去的计算机系,就随便读了个专业。” 说到这里,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甘。
“之前是不是想考金海大学计算机系?还托人帮忙?” 许长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杨丽娜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显然这个问题出乎她的意料,但她很快又恢复了油滑的笑容:“哟,你们连这都知道?看来我这点破事都被扒光了。” 她伸手捋了捋头发,试图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不就是想走个后门嘛,谁家没这点人情往来?”
许长生盯着她脸上那抹刻意的笑容,脑海里闪过林家洛描述的场景 —— 这个女人当初站在他家客厅,眼睛像钩子似的盯着李依然,那眼神中充满了不怀好意。想到这里,他强压下心里的厌恶,语气冰冷:“把你做的事交代清楚。”
“我做啥事了?” 杨丽娜又开始装糊涂,双手一摊,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不就是约老乡喝杯咖啡吗?多年不见聊聊天,这也犯法吗?”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挑衅。
“普通聊天当然不犯法,” 许长生往前倾了倾身子,两人的距离近得能听见对方的呼吸,“但要是故意挑唆,制造矛盾,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和威严,让杨丽娜不禁有些心虚。
杨丽娜终于察觉到气氛不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低头抠着指甲,嘟囔道:“能出啥事?了不起吵个架呗。” 那声音越来越小,显然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底气。
“把那天见面的经过,一个字不漏地说出来。” 许长生重重敲了敲桌子,那声响在安静的接待室里格外刺耳。
杨丽娜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开口:“我知道弟弟没考上不能怪老陈(林家洛),是他自己不争气。可我就是好奇......” 她的声音突然兴奋起来,像是找到了话匣子的开关,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你说巧不巧?我去他家那天,听见他喊老婆‘依然’,当时我脑子‘嗡’地一下!当年李依然被欺负的事闹得多大啊,全村人都知道陈洛也掺和在里头!要不是他爷爷是镇长......”
“说重点!” 许长生打断她,对她的喋喋不休有些不耐烦。
“我就直说了呗,” 杨丽娜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问她咋会嫁给陈洛,她还装糊涂问‘陈洛是谁’。我就说‘陈洛不就是你老公林家洛吗?他改名不就因为那事’。接着我就把当年村里人说的话都说了一遍......” 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仿佛在讲述一件有趣的故事,“她当时脸色刷白,跟见了鬼似的,手都在发抖。坐了没两分钟就走了,连咖啡都没喝完。”
“你之后做了什么?”
“我寻思大事不妙啊!看起来这个李依然像得过失忆症,把过去的事,把林家洛就是陈洛的事都忘了,我这一说把她的痛苦回忆都勾起来了。” 杨丽娜一拍大腿,“她回去肯定要跟陈洛闹,陈洛要是知道是我捅的娄子,还不得找我算账?我连夜就坐大巴回来了。”
许长生紧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一丝破绽:“那你最近去过金海吗?”
“没有!” 杨丽娜立刻提高嗓门,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自打那次回来,我天天在镇上卖菜,摊位就在菜市场西门口,随便问个人都能作证!” 她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出几张照片,“你看,这是前天拍的,我正在称菜呢。”
接下来的两天,许长生和孙怡在云山镇展开了细致的走访。菜市场的摊主们证实,杨丽娜确实每天雷打不动出摊;大巴车站的售票员也记得,她上次去金海还是几个月前。就连她邻居家的小孩都能说出来:“杨阿姨最近总在家骂街,说她儿子没出息。”
站在寒风呼啸的菜市场里,许长生看着远处杨丽娜正在和顾客讨价还价的身影,她那尖锐的声音不时传来。他心里已经有了判断,这个女人确实长舌、市侩,甚至有点恶毒,但她没有能力策划一场精密的谋杀。她没有那种能够利用一氧化碳来杀人的可能,因为既没有那种动机,更没有那种能力!
那么,真正的凶手究竟是谁?他(她)为什么要杀李依然?难道还有什么人对她怀有深深的仇恨,我们到现在为什么还没有察觉?一个个疑问在许长生脑海中盘旋。
当他转身离开时,身后传来另一个女人尖锐的叫骂声:“你这秤不准!缺斤少两的黑心肝!” 这熟悉的市井喧闹,让他更加确信 —— 真相,还藏在更深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