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工这话一出,算是给足了台阶。
他虽然气得七窍生烟,但也知道在这穷乡僻壤,真要把事情闹到县里扯皮,费时费力不说,还耽误工程进度,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
猪肉被分了也就分了,只要把代表荣誉的奖状和绶带追回来,给徐东一个交代,这事就算勉强过去了。
周围的工人们也都松了口气,觉得王工这处理法子,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毕竟,王长山这地头蛇,能让他把吃到嘴里的东西吐出来一半,已经算是不错了。
“”这王工,到底是文化人,处理事情还算公道。”
人群里有人小声嘀咕。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站在旁边的徐东,终于开了口。
他被这边的喧闹惊动,刚从铁路线那头巡查回来,恰好听了个七七八八。
王工平时对徐东挺好,徐东也不驳他的面子。
“王工,就这样吧。奖状和绶带,是县里对我们所有参与破案、保障工程的同志们的肯定,理应归位。至于猪肉…就算了。”他轻轻摆了摆手,似乎真的不甚在意。
真是敞亮!
工人们心里又是一阵赞叹。
王工见徐东本人都这么表态了,心里的火气也压下去不少,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结果。
他目光再次投向王长山,带着最后的催促意味。
哪知道,王长山听完徐东的话,脸上不但没有丝毫松动,反而露出为难的神情。
他搓着手,眉头拧成了疙瘩,支支吾吾地开了口。
“哎呀…王工,徐教导员…这…这事儿…恐怕有点难办啊…”
“”嗯?还有什么幺蛾子?*”王工的眉头瞬间竖了起来。
只听王长山苦着脸,继续解释:“这猪肉…它…它不光是咱们工地这几个弟兄分了…我…我手底下那么多人,县里分片儿管着呢,这猪肉一到手,消息就传开了…我寻思着,弟兄们都辛苦,总不能厚此薄彼吧?就…就让人快马加鞭,给各家各户都送了点去…”
他掰着指头,算得有模有样。
“我们治安口儿,正经在编的,加上协管的,零零总总加起来,快一百号人了!这四百斤的猪,听着吓人,可真要摊到每家头上…也就那么三四斤肉!不瞒您说,有些人家手快,估计这会儿…都下锅炖上了!还有些送了丈母娘家、亲戚家的…这…这让我上哪儿给您凑回来啊?”
轰!
王工只觉得一股血直冲脑门。
他猛地一拍旁边不知谁搬来当临时桌子的木板箱,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震得众人心头一跳。
“都吃掉了?!王长山!你跟我开什么玩笑!那是一头四百斤的大肥猪!从表彰到中午才多久?!你当是喂耗子呢?!这么快就没了?!”
王工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王长山的鼻子,声音都变了调。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王八蛋,分明是铁了心要赖账!
一百号人?放屁!
就算一百号人,四个钟头不到,就能把四百斤猪肉分得干干净净还都吃进肚子里?骗他娘的鬼呢!
王长山被王工吼得缩了缩脖子,但依旧梗着脖子,努力辩解。
“王工!千真万确啊!我手底下的人,分布得广,消息传得快,动作也快!再说,这年头谁家不缺油水?见了肉还不跟饿狼似的?谁还留着过年啊!这…这真是没办法了…”
他摊开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相。
王工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刚要撸袖子跟他理论个明白,却被徐东轻轻拦了下来。
“王工,消消气。”
徐东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没看到王长山那拙劣的演技。
他转向王长山,语气淡然,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王队长,猪肉的事,既然已经这样了,就算了。我们这帮知青,天天在食堂跟着我吃小灶,老实说,猪肉早就吃腻了,不稀罕。”
这话一出,周围的工人和治安队员都愣住了。
吃…吃腻了?猪肉还能吃腻?这徐教导员…口气也太大了吧!
不少人心里犯嘀咕,看徐东的眼神都带了点古怪。
徐东这番话,本意是想息事宁人,尽快把最重要的荣誉象征——奖状和绶带拿回来,安抚他手下那群视荣誉为生命的知青。
他知道,对那些远离家乡、满怀理想的年轻人来说,这份官方的认可,比多少斤猪肉都重要。
这是支撑他们在艰苦环境中奋斗下去的精神食粮。
奖状!必须拿回来!
那是给陈娟、林茂他们这些知青冒着风险拼回来的。
徐东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底线在哪里。
然而,徐东这句看似大度、实则为了尽快解决问题的“猪肉吃腻了”,传到王长山耳朵里,却变了味儿。
我操!姓徐的这小子什么意思?!
埋汰谁呢?!
说猪肉吃腻了,显摆他厉害有油水?
还是瞧不起我们这帮泥腿子治安队员,觉得我们没见过肉?
王长山心里顿时升起一股邪火。
他活了大半辈子,走南闯北,还真没听过谁能把肥得流油的猪肉给吃腻了。
这徐东,太能装了!太瞧不起人了!
好你个徐东,你不稀罕猪肉,老子还偏不让你舒坦!
王工可不管王长山心里那些弯弯绕,他见徐东让步,只当是给了王长山天大的面子。
他重重地敲了敲那木箱桌面,冷声对着王长山下最后通牒。
“听见没有?!徐东人家这是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猪肉了!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奖状和绶带!原封不动地给我拿出来!交给徐教导员!”
本来,对王长山来说,奖状和绶带就是个面子工程,远不如实实在在的猪肉来得实惠。
猪肉既然已经“分”了,不过鬼天知道是不是真分了,还是被他藏起来大半,把这纸片和红布条还回去,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被徐东那句“猪肉吃腻了”一刺激,王长山那点无赖的自尊心反而被点燃了。
他听着王工的催促,不但没动,反而眉头一横,脖子一拧,一股混不吝的劲头又上来了。
“哼!”王长山冷哼一声,斜眼瞟着徐东,慢条斯理地开了口,挑衅。
“王工,这事儿…恐怕还是不行啊。”
不行?!
王工和徐东都皱起了眉头。
王长山揣着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猪肉,是我们弟兄们吃了,算是改善生活。那奖状和绶带,代表着荣誉,我们治安队也不能白担着虚名啊!我寻思着,既然县里把荣誉给了我们,那自然得有个表示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