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昭仪领着四公主拜见时,韩皇后正在坤宁宫后殿花园子摆弄花草,剪枝插花。
皇后喜爱牡丹,大半园子养着各种名贵品种,受不得风雨烈日,比古玩金玉看的还重要。
宫婢来报时,韩皇后没放在心上,听到女娘时才抬起凤眸,原本随和的眼眸转为凌厉。
韩皇后放下金剪,接过宫人递来的绢帕,不紧不慢道:“你是说,赵娘子将四公主打了?”
宫婢低头,恭敬道:“是,吴昭仪领着四公主,公主脸上许多手指抓出的挠痕,看上去...是有些严重。”
韩皇后无声的笑,将帕子递给身旁的女官重垚。
“太子宠爱赵娘子无度,阖宫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看来这吴昭仪是拿定了铁证,才敢寻本宫做主。”
韩皇后穿着明黄凤袍,头上簪赤金凤展翅凤冠,曳地华袍拖有半丈,丝制的袍面用五彩丝线杂糅金线绣出一整只朝天飞凤。
重垚笑着接过绢帕,“吴昭仪这不是为难娘娘?虽说赵娘子是官宦女眷,明面上比不过公主之尊。即便吴昭仪有屈,娘娘您也不好出头,为了她去得罪东宫。”
园中小道,两边宫人弯身捧起厚重的凤尾裙摆,待皇后拾阶而上,又平整放下。
重垚是坤宁宫女官,说的话自是比其他奴婢有份量些,此话虽直言却也没惹皇后抬眼。
“本宫乃皇后,统御后宫,吴昭仪亲自登门,后宫嫔妃都看着呢,本宫自是要秉公处置。
“且看她如何述说,若真的冤屈,本宫也不能包庇赵家女娘,自有东宫来保,何苦本宫去做恶人,还失了坤宁宫的公允,日后如何服众?”
重垚低头道:“还是娘娘看得透彻,做得周全,奴婢叹服。”
看到四公主那张脸时,韩皇后微微一愣,是有些破相。
“皇后娘娘可要为臣妾做主,您看看四公主这脸...可如何是好?她可是女儿家还是公主,容貌何等重要。”
吴昭仪揽着女儿,手里握着帕子,擦拭眼角,眼圈哭得通红,一副天塌地陷的样子。
四公主跟着母妃行礼,原本算是清秀的脸蛋布满刮痕,都是手指甲掐出的月牙印。
有些还拉得长,从脸颊到下巴。
韩皇后的手撑在重垚腕上,端庄得体坐在凤座,凤眸平静带着威严。
四公主伤成这样,也不知赵娘子那边如何?
皇后又想,若是同样伤的严重,哪有吴昭仪上门来求,自有太子登门寻她的麻烦。
韩皇后平淡道:“昭仪勿急,孩子还小休养得快,可寻了医士?”
说着,抬手赐坐。
宫人拿来软垫侍奉吴昭仪和四公主入坐。
“臣妾谢皇后娘娘关怀,自是请了医士开了药膏,这口子这般大,可要涂上好些天,指不定留疤。”
吴昭仪哭着道:“臣妾心急失态,凤驾失仪,请皇后娘娘见谅,实在是天降横祸,不知四公主哪里得罪了赵娘子。
只是去梅林逛一趟,回来就成这般模样,娘娘可不知,四公主身上还有许多青痕红肿的地方。
赵娘子简直下死手,若不是宫人赶去及时,四公主可不知还有挨多少打。”
说着,吴昭仪自软垫起来,俯身跪拜,“求皇后娘娘为臣妾和四公主做主。”
吴昭仪言辞决绝,显然不轻易罢休,依着太子性情,自是不会惩治赵家女娘,那就得从其他地方来安抚补偿。
四妃已满,没有大过错,绝不会动。
吴昭仪有自知之明,位分上她不能再向上提,可封个封号也是好的,又或赏赐也成,总归不会亏待。
四公主也十一了,过两年该相看,等十五及笄就要出降。
若因此事多个显贵的封号,亦或多几百食邑,那简直是天大的喜事,吴昭仪打得就是这个算盘。
反正赵家女娘打人理亏,占据下风,东宫为了遮掩丑闻,挽救女娘颜面,自然是要重重安抚,也得做给夏宫看不是?
陛下宠爱太子,要什么给什么,所谓一物降一物,吴昭仪自认为此计上佳。
见吴昭仪跪地不起,韩皇后皱眉,脸上难看两分,也没多说宽慰的话,更无息事宁人之举。
语调平缓却带着威仪,“去东宫将赵娘子唤来,若太子忙完政务,也一并请来。”
韩皇后镇坐坤宁宫,没等来女娘,却见宫人身后还跟着青德。
传话宫人低着头,迟疑道:“太子殿下发了好大脾气,殿门紧锁着,谁也进不去,奴婢听里面传来赵娘子哭声,哭得...大声。”
韩皇后有些惊讶,皱眉看向青德,还不等她过问。
青德已躬身道:“老奴请皇后娘娘安,娘娘快去看看吧,殿下手执戒尺入殿,还严禁宫人入内,这已过去许久,还不见赵娘子出来。
恐怕...恐怕,老奴恳请娘娘去劝劝殿下,能劝动殿下的也只有娘娘跟陛下了。”
吴昭仪擦眼泪的帕子愣住,眼中愕然。
这...这怎么还将皇后请走了?
青德不愧是宫中老人,言语间将韩皇后同夏皇齐平,暗自点出皇后的话对太子起份量。
短短几句细微间将皇后捧高,这也是皇后最为看重的。
果然,韩皇后脸色一变,手撑在重垚身上,欲要离席。
“太子向来稳重,怎会如此?你们这些侍奉的宫人竟也不劝着,赵娘子年纪小,怎能受的住打,等太子息了怒,定会治你们不谏之罪。”
青德连连求饶,伏跪道:“皇后娘娘容禀,奴婢卑贱,说的话没重量,求娘娘去看看吧,也只您说的话殿下能听进去。”
左右执扇的宫婢跟在后面,凤袍划过金砖朝宫门去。
吴昭仪支起上半身,人还在软垫上,眼睁睁看着凤驾离去,脸上的泪水不知是流还是收起。
东宫不在夏皇后院内,须得绕过多重宫门和直道。
明黄仪銮停在东宫中门外,前后十二名执仪宫人均停下脚步,熏染香丸的铜炉轻轻晃动,炉底红穗迎着风。
韩皇后本以为青德领路去东宫后院,却见文华堂巍峨殿门。
这里是储君办公之处,朝臣和东宫属官上值的地方。
太子竟在此处训斥女娘,显然是真的盛怒。
若方才还有些作戏,现下韩皇后信了不少。
吴昭仪自是得跟来,领着四公主候在皇后依仗身侧。
同韩皇后一起看到殿外廊檐站的五公主,吴昭仪脸上一惊,倏然望向女儿,却见她心虚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