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听曲目:画心】
“大家回去吧,明早,我们在一楼集合。”
这一晚,江又年没有留大家在20楼过夜。
已经不需要了,谢南州甚至还会因为他们今晚不在这里睡而拉着门不让他们走。
谢南州身上的伤口已经好了,而且,他似乎懂了害羞,晓得要自己洗澡了。
还把门关上了。
江又年摇头苦笑,总觉得这短短几天,似乎就经历了他的好几个成长阶段。
就像是养大一个孩子所要经历的那些阶段一样。
孩子大了,四海为家,总是要离开的。
等到里面的水花声渐歇,玻璃门打开。
一张帅气的脸从翻滚的热气里伸了出来。
湿哒哒的刘海凌乱地垂在额头上,水珠顺着发尾滴落。
热气将人氤氲得朦胧美好。
要不是那双眼里的懵懂依旧,江又年几乎就要以为是谢南州回来了。
谢南州指了指头发,示意江又年给他吹干。
江又年把他按到凳子上坐下,调低了吹风的强度,慢悠悠地吹着。
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声音不大。
他知道的,这个音量,谢南州听不见,就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谢南州,谢谢你。
谢南州,对不起。
谢南州,我舍不得你。
谢南州,你不要忘记我好不好?
谢南州,我......你。”
那风中的几个字,隐入江又年的心底,连他自己都不甚分明。
第二日清晨,众人在一楼集合,个个神色伤感。
谢南州手上拿着糖葫芦吃得正香,还是之前宋姨做的。
宋苒搀扶着宋姨,伤感地看向众人,欲言又止,终是化作一个苦笑。
送至黄泉码头,其他人止步。
江风萧瑟,吹得岸边的人衣袂蹁跹,朔风卷过的呼啸声如同声声悲鸣,催人泪下。
为怕影响谢南州的心情,众人在他们上船之前,始终一言不发。
只是红着眼眶,默默目送着。
江又年和城主随着他们一起上了船。
待那小船悠悠荡开。
小悠终是忍不住了,望着茫然的江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谢哥哥!再见!呜呜呜呜~小谢哥哥!再见!”
那可是一路带着他的小谢哥哥啊!
此生,别了!
孔鹊和林墨抱头痛哭,哭到鼻头通红。
泰哥默默擦去泪水,朝着那远去的小船挥了挥手。
林纾不忍别离,红着眼眶别过了头。
齐烽行至江边,喉头哽咽,“谢南州,你走了,以后我爬楼谁来罚款?”
老高蹲在江边老泪纵横,张叔和张婶儿互相搀扶,挥手别离。
明月看着隐入江雾的小船久久难以回神,韩婷婷叹了口气。
“明月镇保住了吧?”
“是,当初城主不肯配合,冥主才找上我,现在一切顺利。明月镇,保住了。”
小船上,江又年压抑着心底翻涌的悲伤,拉着谢南州叮嘱。
“待会儿,咱们还是玩儿昨天那个游戏,谁赢了,奖励好多好多吃不完的糖葫芦。”
谢南州雀跃地点脑袋。
城主、宋苒、宋姨却红着眼眶别过了脸。
不过须臾,船已抵岸。
冥主和昨天那个自称是江又年表哥的人已经等在岸边了。
江又年始终紧紧拉着谢南州的手。
看一眼,就少一眼。
那股生生撕扯的心痛感已经逐步蔓延开来。
“走吧。”
冥主在前面带路,众人跟着。
谢南州也不怕生了,依旧专注地吃着糖葫芦。
行至一处小门前,冥主停下脚步,示意江又年和城主止步。
江又年心里陡然一慌,抓着谢南州往后退了一大步。
泪水控制不住地溢出眼角,“只能到这里了吗?”
冥主点了点头,看到江又年的模样,心里泛起一股无法言说的酸涩。
“只能到这里,那边有一处高台,可再目送一程。”
江又年顺着冥主的手看去,只见确有一处高台。
“小江,放手。”
城主见江又年始终紧紧抓着谢南州的手不放,即便再不忍,也不得不催促了。
江又年再退了一步,咽下喉头翻涌的苦涩,飞快地抹掉脸上的泪水。
把谢南州拉到一边,“小船,咱们现在开始玩儿游戏,还是昨天玩儿的那个,谁赢了就有吃不完的糖葫芦。”
谢南州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把手伸到了宋姨的手里。
他果然很听话,被拉着进去一直没回头。
掀开小门的门帘,只见那道路幽暗,两旁的黑暗角落里有些散着红光的花朵,看上去隐秘危险。
忽而,那紧紧跟随的脚步一顿。
众人神色一紧。
江又年也跟着紧张起来。
而后那道身影挣开宋姨的手,飞快地往回跑了过来。
众人大呼不好!
难道是谢南州醒了?
宋姨也在后面追,“小船!别跑!”
然而江又年却抬了抬手,制止了众人的动作,“别慌!”
那人跑回到小门边,江又年仔细辨认那双眼里的情绪,还是小船。
看到跑回来的他,江又年又高兴又着急。
“小船,你回来干什么?说好了不回头的。”
江又年拉着谢南州询问,而他却冲着江又年伸出了手,中间三指蜷着,大拇指和小拇指高高地翘起。
江又年一愣,他要跟自己拉勾?
之前跟他玩儿过一次他就记住了。
可是这次,自己恐怕要食言了。
对不起,谢南州。
江又年配合地伸出手,小指相勾,拇指相摁,约定已成。
拉勾之后,谢南州雀跃地回去找宋姨,挽着宋姨的手走得飞快。
江又年红着眼眶,“没良心的,走那么快。”
渐渐的,小门外已看不到人影。
江又年飞快地跑到了外面的高台上。
只见黑暗中,那远处蜿蜒的山路上几道人影在移动。
越来越远,要是转过山头,就再也看不见了。
江又年握在栏杆上的手紧了又紧,最终放开,嘴张开又合上。
“江小船,你一定要长命百岁!”
“谢南州,你忘了没关系,我会永远记得。”
只见那几道身影渐渐转过山头不见,泪水此刻才如决堤一般涌出江又年的眼眶。
江又年抓着栏杆跌坐在地,失声痛哭起来。
那种心里被挖了一块的感觉,那种落寞和悲伤,顽固地笼罩着他。
群山渺渺,再无那人的踪影。
江又年总觉得,在这世上似乎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从前他孤单惯了,直到谢南州突然闯进了他的生活。
他不顾一切地对他好,不求回报地爱护他。
知道他的一切喜好,将就他所有的小毛病。
那些岁月,如梦一般,美好,却短暂。
那些甜,要怎么去化解往后余生每每想起他的苦?
这世上,又只剩他一个人了。
再也没有人会在清晨叫他洗手吃饭。
再也没有人会形影不离地陪着他。
再也没有人会奋不顾身地为他挡下一切困难。
再也没有人在20楼的家里等着他。
再也没有人会亲切地叫他年年。
再也没有人会为他定期更新衣柜里的衣裳。
再也没有人在新年为他准备大红棉袄。
再也没有人带着他漫山遍野地去跑,去笑。
再也没有人会在冬日里送他一串相思豆了。
20楼,再也没有了谢南州。
中转站,再也没有了谢南州。
江又年的生命里,再也没有了谢南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