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墓室豁然洞开——千万面青铜古镜组成巨大的迷宫,镜面交错折射出无数个扭曲的身影。
三条幽深的通道在镜阵中央分叉,各自延伸向不可知的黑暗,分别镌刻着无为、自然、人定的篆文。
“师兄先请。”
苏无罔绽开乖巧笑容,做了个夸张的\"请\"的手势,他可尊老爱幼了,老不死的先去探路吧。
“师弟身负不死权能,何必谦让?”
谢苍寒琉璃碎纹下的唇角微扬,指尖悬丝闪烁着寒光,偃偶进不来真是麻烦。
“三条路各走各的不就完了?“佘野抱臂斜倚在镜墙上,镜中的他眉头紧锁,“明显对应三仙,有什么好让的?”
他看不懂这副兄友弟恭的场面,海底不是打得很激烈吗?
苏无罔额角青筋一跳。
失忆时好歹是条听话的蛇,一恢复就又要跟自己杠,这佘野!若真分头行动,谢苍寒半路下黑手的概率怕是十成十。
佘野偏偏还转头看他,碧绿的蛇瞳里写满我懂你计划的自信。
苏无罔深吸一口气,这条傻蛇所谓的懂,和他理解的恐怕差了十万八千里。
对面可是玩弄人心千年的老鬼啊!
苏无罔怕挑拨离间,佘野跟他也有旧仇。
谢苍寒优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微笑:“妖皇阁下,不如由您先选?”
佘野毫不掩饰地嗤笑一声,竖瞳扫过三条通道。
他随手整了整玄色衣襟,大步迈向中央门扉,临入门前还不忘给谢苍寒递去个挑衅的眼神。
苏无罔:……
你在挑衅什么!
在海底要不是天雷!你就团灭了啊!
算了,他来想办法,苏无罔无奈。
“师兄……”苏无罔按住谢苍寒的袖摆,眉目中流转着警告和担忧,“我总觉得……这像另一个陷阱。”
毕竟刚入仙墓就搞他们二个失忆,要不是苏无罔加入,谢苍寒还可能就浑噩被仙墓消化掉。
谢苍寒唇角微扬:“自然,我们如今是盟友。师弟只要不碍事……”
他反手抓住苏无罔的腕骨,没有心跳,没有温度,现在师弟跟自己没有区别。
这个认知让谢苍寒愉悦地眯起眼,这个笑容让苏无罔更加提防他。
只要不涉及神格,谢苍寒确实懒得动手。
毕竟……长生树的权能实在棘手。
“我选右侧。”
谢苍寒翩然转身,踏入那条布满空白镜面的通道。
无数镜面映出他扭曲的身影,他扭头,折射出千万个鬼帝在同时对着苏无罔微笑。
有点可怕,苏无罔沉默了。
苏无罔随意走向左侧通道,青铜锈剑在镜面上刮出刺耳声响。
他不是为寻宝而来,只要确保佘野这个气运之子安全撤离,这场闹剧就收场了。
反正谢苍寒要的神格肯定没有
当三人的身影都没入镜廊时,所有铜镜嗡鸣震颤一下。
那些空白镜面渐渐浮现出血色符文又很快消失,无数张咧开的眼又瞬间合上。
……
无数青铜古镜在幽暗中泛着冷光,镜面光洁如新,仿佛被时光遗忘。
苏无罔的指尖轻触镜面,冰凉的触感顺着指节攀援而上,一点铜锈都没有——这不该是数千年前仙墓应有的状态。
他抬头望向镜廊深处,眉头微蹙。
主墓室的空间明显违背常理,这些精心布置的铜镜阵列,更像某种古老的仪式场。
像是被刻意调整过角度。
苏无罔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回荡,却隐约夹杂着另一道……更轻、更慢的足音。
余光里,一道黑影倏忽掠过。
苏无罔猛地回头。
镜中,他的倒影仍站在原地,一切如常。
“幻术?还是……”
他低语,指节抵住镜面。
背后的铜镜深处,有东西在蠕动,无数细小的黑影在镜中爬行,密密麻麻地眼睛注视着苏无罔的背影。
但扭头却又一切如常。
苏无罔轻扣下巴,沉思着。
目前的镜阵规模太小,没有罗盘辅助,暂时看不出其中玄机。
三仙究竟在此藏了什么,需要布下如此诡异的镜阵?
远处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坍塌声,整个镜廊都为之一颤。不用想也知道,定是那条傻蛇在暴力破阵。
“啧。”苏无罔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带个九尾狐或者知月会死吗?”镜中倒映出他无奈扶额的模样,“妖界迟早要完……”
今天也是为妖界的未来感到担忧的一天。
苏无罔的白发扫过铜镜,脚步沉稳。
那些刚刚被检查过的镜面上,悄无声息地裂开一道细缝,一颗猩红的眼珠缓缓转动,瞳孔收缩,死死盯住了他的背影。
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整条甬道的铜镜接连睁开眼,密密麻麻的眼珠挤满镜面,视线如附骨之疽,黏在他的后颈上。
苏无罔骤然回身,青铜剑横扫而过,剑气撕裂空气,却只斩碎了袭来的雾气。
黑影如雾般散开,又在下一秒重新凝聚,眼珠转动,所有镜子的眼睛都看着他。
“没有实体?”
他冷笑,三瞳微缩,指尖悬丝迸射,刺入镜中,镜子一张接一张碎裂开。
但镜子很多,碎了一层,背后是更多的镜子,更多的折面。
镜中的“他”扭曲着,黑影从镜面渗出,像粘稠的沥青般滴落在地,汇聚成模糊的人形。
剑光斩过,黑影被一分为二——却又在下一秒重新聚合,发出湿黏的低笑。
更多的黑影从镜中爬出,它们没有五官,只有不断裂开的嘴,重复着细碎的呓语:
【你杀不死恐惧……】
【你永远……逃不掉……】
【你害怕的一切……都会再次发生……】
苏无罔的视野骤然扭曲!
紫极当时被三仙暗算所中的【恐惧】,那外神原来没死吗?是被三仙封印在了仙墓里?
苏无罔看到自己被钉在长生树上,树根贯穿胸腔,吮吸着他的灵魂,尘世莲好多好多,苏无罔好痛,偏偏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被自己杀死。;
——他看到孟禾瞳孔涣散,尸体被长生树吊起,像破败的傀儡,他的神魂在自己嘴里像糖豆一样作响。
——他看到炼情宗全是血与火,李媛媛哼着歌,抛出元婴,让他自己完完全全吃掉母亲……
“滚出去!”
他暴喝一声,三瞳迸发血光,青铜剑悍然劈向最近的黑影——剑刃穿体而过,毫无阻滞。
黑影却趁机缠上他的手腕,冰冷的触感直刺神魂。耳畔响起癫狂的絮语:【都已经发生了!】
苏无罔冷笑,染血的嘴角扯出狠戾的弧度。
“既然杀不完……”
他猛地将剑尖刺入自己掌心,鲜血喷溅在铜镜上——以痛破幻!
可这一次,幻境没有破碎。
因为这不是幻术。
这是【恐惧】本身。
黑影从镜中渗出,如潮水般淹没他的脚踝。那些眼睛贴附上他的皮肤,钻进他的经脉,耳畔的低语越来越清晰:
【你护不住任何人……】
【你终会变成怪物……】
【你现在活着,就是……恶孽……】
苏无罔的剑越来越慢,悬丝寸寸崩断。
他的眼前开始浮现更多画面——那些他以为早已遗忘的、深埋心底的恐惧,正被一点点挖出,摊开,血淋淋地摆在他面前。
【你最恐惧的是这个啊……】
意识即将沉沦时,苏无罔知道他最恐惧的是什么——完全放弃作为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