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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亚瑟的要求,众人没有直接答应下来。

给亚瑟一点时间?

给多久?暴涨的水位可不温柔。

菲欧娜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能突破亚瑟阻拦的办法,只能退一步,低声对爱丽丝道:

“最后给他三分钟吧,多一秒都不行。”

爱丽丝颔首,当即拍板,让不赞同的卢基诺憋了一肚子话。

在卢基诺看来,亚瑟已经没救了。

议员又要纸笔又要他们安静等待的行为,大概率是不想脏自己的手,准备拖死他们,让不断涌入的湖水替亚瑟解除心理上的负担。

这不是恶意的揣测,是卢基诺根据往常对同类的观察所收集数据的分析。

人的进化有太多不周全的地方,譬如过于脆弱的眼睛,没用但不管会要命的阑尾,凶起来连人一块杀的免疫系统……

当然,人最关键的还是那颗心。

参杂太多东西,时常被情绪催生的激素控制,导致人做任何事都扭扭捏捏的。

动物只讲究弱肉强食,吃了就是吃了,人却要给自己找一堆吃肉的理由,才能心安理得。

这是人的弱点,拖延与借口会使很多必然的事出现变动。

聪明的大脑应当利用这点,而不是跟着走进心的拷问。

卢基诺暗戳戳盯着爱丽丝,想不通她为什么选择配合亚瑟,配合这个明显是消耗他们时间,拖死所有人的逃避良心谴责之计。

就在卢基诺反复思考各种可能时,眨眼过了两分钟。

亚瑟匆匆收尾,赶在最后半分钟,通过触手将《调查报告》扔回了爱丽丝手里。

爱丽丝接过时,第一时间注意到《调查报告》里面散发出了一股浓郁的潮湿腐败之味,像是刚从深湖中捞出。

“劳驾,最后借您的枪用一下。”

亚瑟客气道,还未等爱丽丝答应,越发诡异的触手已经从爱丽丝腰间抽走那把黄铜手枪。

亚瑟已经止住了哭泣,声音有点沙哑:“我看到了世界的真相,也知晓了我身上都发生过什么。”

“老实说,这一点都不有趣。”

言罢,六声枪响,一下接一下。

在场三人全都没反应过来,菲欧娜甚至忘了呼吸。

好半天,爱丽丝如梦初醒地叫了一声:“比尔斯先生?”

背对着他们的人一动不动,石壁上的幼童影子,增添了几片大面积的喷溅式血迹,触目惊心。

直到黄铜手枪落入水中,几人才彻底反应过来,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亚瑟的六枪都是对着自己的脑袋开的,他垂落下去的脖颈被黄衣笼罩,彻底戴上了连体的兜帽。

此刻,他似乎已经成为了黄衣之主,可这献出躯壳的方式,让看客沉默。

假设湖景之径是一起黄衣之主想看的戏剧,那故事中的主角作家开枪自尽后,戏剧的走向怎么办?

黄衣之主显然在思考这个问题,迟迟未动。

菲欧娜喃喃道:

“前方的危险消失了,神明允许我们离去了……”

已经往胸口蔓延的湖水,让菲欧娜精神一振,从呆愣中回神,

“不能继续待下去了,现在是离开溶洞的最好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了!”

爱丽丝也迟钝地收回目光,魂不守舍地附和:“对,比尔斯先生做出了选择,我们不能让他的牺牲白费。”

相比惊讶但还是接受了亚瑟自杀的两位女孩子,卢基诺百思不得其解。

当他真的跟在爱丽丝身后,从那件一动不动的染血黄衣旁走过时,情不自禁地回头去看。

亚瑟本来就是面朝着石壁,如今软趴趴伏下去后,宽大的兜帽彻底挡住了他的身形,卢基诺只能看到那将跪没跪的人体轮廓。

“为什么?”

卢基诺问出了这个亚瑟已经无法回答的问题。

强烈的疑惑充斥在教授心间,他企图用科学去解释,任何理论都提供不了答案。

倒是菲欧娜低下了头,良久才道:

“虽然他下手的太果断,让我猝不及防的产生了不真实感。但我……早就猜到我们或许能够说服比尔斯先生选择这条路。”

“为什么?”

卢基诺弄不懂。

“因为他不是黄衣之主,他是个人。”

爱丽丝已经用上了游泳的技巧,水的浮力让她足不沾地,扶着两边的石头不断调整游动的姿势。

调查报告也自然而然的跟着漂起,在浪波间沉浮,吸引着卢基诺的目光。

爱丽丝喘了几口气,道:

“比起比尔斯先生遇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还有他身上所背负的恐怖现实,我最先认识的,是一个不信神,且打算禁止湖景之径流行的议员。”

“他有很多政治主张都浮夸到不太现实,显然是为了吸引选票,真正上台未必实施。他也满口谎话,习惯说一半留一半,扮可怜的利用别人的同情与怜悯。”

听着爱丽丝淡淡的点评,卢基诺神使鬼差地拨开了虚掩着的《调查报告》。

亚瑟最后留下的字迹,扭曲狂乱,抖得不成样子,糊着一层厚厚的粘液——

【就当这一页,是湖景之径的扉页吧。】

【谨以最后的绝笔,献给每个湖景之径的读者。】

比起慷慨激昂的就义演讲,亚瑟的前几段写的非常没骨气——

【……不知深浅地将无知当无畏,去窥伺常人不可理解的领域,那死亡也许是此举所付出的最低代价。

不过,当我意识到这点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我不该回到湖景村,在大选前夕接受这个游戏邀约的决定过于草率、过于愚蠢。我不该被空缺的儿时记忆所引诱,更不该去挖掘那四个“怪物”背后的祂们。】

这充斥着后悔的肺腑之言,才是卢基诺认知中的亚瑟,认知中人类这种生物的常态。

接下来的几段,几乎都是亚瑟对自己鲁莽行为的反思。

卢基诺看不到勇气,只看到了一个普通人的忏悔。

爱丽丝仰起头,艰难道:

“但比尔斯先生始终都认为自己是个人。既然是人,那人类所拥有的一切,他就拥有。”

“作为亚瑟的一部分意识,比尔斯先生也继承了亚瑟的部分优秀品质。”

卢基诺反问:“人类的优秀品质?自我牺牲?”

“是又不是吧。”

菲欧娜手忙脚乱固定着门之钥,犹豫着说,

“在生命的最后,比尔斯先生虽然还在拒绝,但他潜意识里已经越来越靠近黄衣之主,那件衣服早就脱不下去了。”

“比尔斯先生与其说是自我牺牲,不如说是他察觉了他内心的腐化,还有无限趋于0的理智。”

“与其彻底沉入神明的阴影处,他选择以人的身份死去。”

卢基诺闭上眼,喃喃道:“蠢死了。”

“居然有人会坚持,以人类这个身份骄傲。这已经不是固步自封能解释的通……”

卢基诺没有继续说下去。

按照他的理念,亚瑟的行为卢基诺理解不了一点。

可不理解,并不妨碍他为扉页上最后的那段话而沉默——

【无论如何,未来不管是谁捡到了这本书,请求你务必将它带出去。

书中的每一页批注和涂改是我对过去无知自我的否定,更是我赌上未来、赌上生命、赌上为人的尊严换回的真相。

——亚瑟.比尔斯】*

“为人的尊严”,需要失去生命吗?

卢基诺想不通,但尊重。

就在此时,菲欧娜轻轻道:

“他如果聪明狡猾到早早放弃人类这个阵营,就不会一遍又一遍地溺死在湖水中了。”

“在意识到真相后,我只杀过一个要逃出溶洞的比尔斯先生。”

菲欧娜只杀过一个亚瑟,爱丽丝更是没有动手夺人性命。

卢基诺似有所悟,下意识道:

“那么溶洞里的那座尸山,意味着每一个比尔斯先生的逃亡都半途而废了。”

“这不符合黄衣之主的喜好,祂对亡魂的来去向来不关心,那么多比尔斯先生的尝试,不可能没有成功的。”

爱丽丝没办法点头赞同,只能瓮声瓮气地补充:

“是的。我唯一能猜想到的,便是比尔斯先生在逃出溶洞的过程中,于凌乱的时间中发现了真相。”

“他知道自己早已死去了,而沾染了黄衣气息的亡魂回到人间,会带来一场又一场灾难。”

“比尔斯先生扞卫的不仅是他的人类身份,也是在扞卫人类在伟大存在面前站着的尊严。”

爱丽丝深深呼出一口气,鼻尖萦绕着的难闻气味似乎都少了几分。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片堆积如山的尸骸。

一个又一个,连绵成片,层叠积累。

他们都是亚瑟.比尔斯。

兜兜转转,逃到一半,在慌乱与震惊绝望中选择了回去,以人的身份回归死亡的亚瑟。

什么神明的信徒,神明的载体。

亚瑟.比尔斯始终都只想当个普通人,认真经营好自己的人生。

因为想做个人,所以恪守为人的道理。

以幽魂的身份回到人间会散播灾难吗?那每一个亚瑟都选择死在湖底。

以神明使者的身份活下去需要献祭同行者的生命吗?六声枪响是他的答案。

贵为深海星空之主的黄衣王,选择的使者自然也是能够承担得起这份重量的人物。

亚瑟总是能够献上可以让黄衣之主多看两眼的结局。

“不止是美丽而深奥的星空会令人敬畏臣服。”

“存于人类心中的崇高道德观,同样震撼人心。”*

爱丽丝引用的总结,让卢基诺迟缓地眨了眨眼睛。

他两只眼睛现在眨动的频率都不同步,异步眨眼的出现,让卢基诺本能觉得如果亚瑟在这估计会很害怕。

为什么害怕?

哦,对了,卢基诺想到了——那时爱丽丝叫他照顾下亚瑟和迈尔斯,教授毫不费力的接下了任务,利用双眼独立视觉,一只眼睛盯着一个。

这把亚瑟吓坏了,直到现在,也能让卢基诺轻而易举的回忆起他脸上的惊恐。

渺小的,真实的,不够勇敢,充满缺点的人类。

“他的生命早已停滞。”

卢基诺最终道,

“但他的意识,早已不需要进化。”

进化是为了让生命变得更好,更加耀眼,这是一条没有止境的长途路线。

“人类有太多落后的地方,很多系统在自然界中不算最完美的。”

“可我现在不得不承认,独立思考所带来的丰富思想,以及延伸出的道德与法律,是独属于人类的独特瑰宝。”

“诚然,观念紧跟着时代不停进步,也没有最完美的定义。”

“但几乎所有人的心中都有一杆秤,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卢基诺仰望着溶洞顶端,却仿佛是在望着无垠的星空,

“在这一方面,在道德底线上,已经有少部分人不必去追寻更高的路了。”

菲欧娜顺着卢基诺的目光看去,在扎进淹到胸口的湖水前,深吸一口气,结束了这场起于亚瑟自杀之谜的谈话——

“他们人性中的闪光点如星,一旦注意到,就能原谅一下这个不太完美的世界。”

三人彻底收声,时刻注意着不过度吸入湖水,向着洞外游去。

消失在他们视野范围内的亚瑟遗体,忽然动了一下。

更准确的来说,是那件黄衣动了一下。

“亚瑟”缓缓抬起脸,兜帽下已经没有了头颅的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的星空,其中闪动着无数宛如星辰般的眼球。

接手了身体使用权的黄衣之主“注视”着几人离去的方向,伸手一挥,亚瑟用来自杀的手枪出现在祂的手心。

亚瑟的自杀,宣告着这场戏的上半部分可以落幕了。

黄衣之主选中的男演员死了,这个结果却没有让祂太过意外。

祂早已知晓亚瑟的性情,同样的戏码,不止发生过一次了。

毕竟作为神明青睐的人,死亡这么轻松的结局,当然不可能让亚瑟享受到。

一切的一切,亚瑟固执选择的留下真相后赴死,对黄衣之主而言,不过是一出好戏。

再好的戏剧看多了也会感到厌烦,祂在等待某位老朋友许诺的新戏。

“他们还会再回来的。”

黄衣之主降下了一句神谕,转身向湖底而去。

溶洞深处彻底垮塌,无数触手从四面八方冒出,轻而易举搅碎石头,压垮一切。

本就急速的水流产生了微微一瞬的停滞。

下一刻,洪水爆发了!

湖景村的上空,刮起了一阵大风。

几片黑色的羽毛飘落,渡鸦收拢翅膀,落在大船顶端,不动声色往下望去——

以诡异速度增长的湖水,不仅让大船重新下水,这暴涨的势头,简直有变湖成海的趋势。

在看不到尽头的湖面另一端,一个巨大的,遮天蔽日到人们只能窥到祂黄袍垂下一角的背影正在转身,像是睡累了,换一个姿势。

渡鸦的视线掠过翻滚成层层巨浪,声势浩大的湖面,遥望着湖中心,紫色眼瞳中罕见出现一抹不确定——

伊塔还没回来,那里面的人,真能在这恐怖的天灾下幸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