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几人毕竟是女子,挖坟这种体力活干得有点慢。
而且这附近荒无人烟,风一吹,树木草叶都发出沙沙的声音。
红袖时不时会被吓一跳,尽管不是黑天,但总感觉毛骨悚然的。
等终于挖到了棺材,几人又在张仵作的帮助下,才敢撬开棺材盖。
尸体下葬才几个月,现在又正是夏季,腐臭味儿十分刺鼻。
张仵作到底专业,戴上面罩后熟练地拿起工具,下到棺材里开始验尸。
红袖根本不敢往里看,只有梅宫雪一直留在棺材旁。
等了好一会儿,张仵作才重新上来。
梅宫雪立刻询问:“怎么样了?”
张仵作摘掉手套,才道:“来的时候,周大夫就告诉过我,死者生前右肩膀外侧偏下方,有处轻微的骨裂,距离死亡时间还不足三月,也就是说尸体上依旧能够检查出骨裂的痕迹。”
梅宫雪点头,其实就是周赴为了保护自己被砸伤的那次。
可紧接着,张仵作却一皱眉,“可是我刚才验尸时,并没有发现右肩处有受过伤的痕迹,所以这棺中所葬之人,和周大夫提起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梅宫雪的眼睛瞬间瞪大,她听到自己轻声开口:“确定吗?”
张仵作点头,“老夫做这一行很多年了,只要周大夫和我提起的那道伤是真实的,那我敢肯定,棺材里的绝不是那个人!”
那道伤是梅宫雪亲眼所见,不会有错的。
也就是说,棺材里的人…
梅宫雪站在原地,怔愣了半天。
当初尸身已经在水里泡得腐烂了,根本无法从外貌上分辨出身份,军医当初是根据尸体胸前中箭的位置才判断出的。
梅宫雪呆愣愣地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红袖就在一旁推了推,她才反应过来,“今天的事多谢张仵作了!”
张仵作摆摆手,“小事一桩。”
之后又和凌云、凌香将棺木重新盖好。
梅宫雪站在一旁,简直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一把抓住红袖的手。
“你听到了吗?这棺材里的人果然不是他,是我太草率了!我居然都没来得及仔细分辨尸体的身份,怎么就能判断他已经死了呢?”
一边说着,眼泪已经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红袖很少见她在自己面前这样失控,连声安慰:“夫人当时被官司缠身,又深陷牢狱,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
是啊,太突然了!
当时梅宫雪刚收到周赴身亡的消息,紧接着圣旨就到了,中途又遇到刺客,等返回京都后又是下狱审讯。
她整个人身心俱疲,怎么就没想到,让人重新验证一下尸体的身份呢?
现在自己终于确定,棺材里躺着的并不是周赴。
那他一定还没有死!
…
另一头,赵章的旧邸外。
梅长恭并不明白二哥为什么让自己来,还说有些东西他看过了就会明白。
等来到了二哥所说的那间柴房,这里满是灰尘。
他嫌弃地捂住了口鼻,寻到墙根底下发现,上面好像的确有几行小字。
这是谁写的?
他拿着一个小棍将墙面上的蛛网拨开,这才凑近些查看。
当看清上面的字迹后,整个人顿时一愣,这是梅宫雪的字?
侯府每次过年的时候,他们兄妹几个都会写福字,四处张贴。
老侯爷还曾将他们每年的福字都收藏起来,所以梅长恭自然是认得。
只是,梅宫雪的字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第一反应和梅砚君一样,这里不是柴房吗?
梅宫雪在嫁进赵府后,再怎么说也应该是当家主母啊!
而且这些字也不知是用什么东西刻上去的,有的甚至还沾了些血迹。
莫名的,梅长恭看得有些发慌。
屋中光线太暗了,他特意点了个火折子,凑进了些照亮。
“哥,你们什么时候救我出去?”
梅长恭身子僵住,这一刻,他仿佛能看到了梅宫雪在赵府底过的是什么日子。
赵章那个死变态,难道真敢像对个下人一样虐待她吗?
梅长恭总以为,梅宫雪毕竟是他们侯府的大小姐,赵章那个家伙再怎么样,多少会顾忌些的。
难道就把她一个人关在了这柴房里?
梅长恭感觉自己心口都跟着隐隐作痛,再也顾不得墙上的蛛网,直接用手抚去灰尘,继续查看其他字迹。
“我好饿,这好黑!”
“你们是不是不要我了?”
“爹爹,我好想你!”
字迹不是同一时期刻上去的,也就是说,梅宫雪被关在这柴房里不止一次!
梅长恭仅仅从那几句话中,便能体会出梅宫雪当时的期盼和绝望。
在饿得睡不着的时候,她也不敢大声呐喊,否则可能会招来更严重的责罚,便在这墙角刻下一行行小字。
刚开始她似乎还带着期许,即便是被迫替梅香寒嫁进了赵府,她心里一直以为哥哥们不会放弃她,一定是在府外想尽办法的努力营救她!
可现实呢?他们兄弟几人都做些什么?
那三年里,他们在忙着处理父亲的丧事,忙着习武练功,忙着建功立业。
然而,却一次都没来看看梅宫雪!
原本梅长恭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怪那个赵章!
是他只手遮天又存心报复,等到他死了,一切也就结束了。
但其实,这件事最该责罚的人是梅香寒啊!
他们兄弟几人也都是间接的推手。
他们看着梅宫雪代替梅香寒嫁进了这个牢笼,任由她被羞辱折磨!
当梅宫雪一个人被关在不见天日的柴房时,苦苦等着几个哥哥来救自己时,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梅长恭的手都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透过那些刻下的字,安慰当时的梅宫雪。
他同样看见了最后那句话。
…我已经没有家了,大家都把我给忘了…
这一行字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有一瞬间,梅长恭周身的血液都好像被抽干了一般,这可是他的亲妹妹啊!
梅宫雪当时是有多伤心!
他忽然想起,曾在梅宫雪手腕处看到一道疤,她好像是想过自杀的。
原来一直以来,他完全低估了梅宫雪受过的苦,还理所应当地以为她会原谅!
理所应当地以为,大家都是一家人,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
说到底,是因为吃过这些苦的人不是他!
又或者,当初嫁进赵府的人是梅香寒的话,他真的就能忍住不来看阿香吗?
“啪”一声,梅长恭狠狠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
难怪二哥让他过来看一看这些字,看一看梅宫雪生活过的痕迹,这些都像刀子一样戳在他的良心上!
忽然,外面响起脚步声,似乎还来了不少人的样子。
梅长恭赶紧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推门走了出去,
进来的人也看见了他,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怎么是你?”
“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