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
陈立能清晰地记得天数。
是因为脑袋上这片天空已经明暗交替了三次。
他大部分时间只能躺着,连翻个身都需要耗尽全身力气。
今天的午饭是生鱼片和烤松鼠。
鱼是海里捞的,松鼠是林中抓的。
还有一些翠青的野菜煮的一锅菜汤。
红缨盛满一个石碗端到陈立面前。
伤口恢复需要大量体力,而吃饭和睡觉是恢复体力最快的方法。
还好有红缨,不然陈立感觉自己就算没被这一身伤拖死,那也会饿死在这鬼地方。
“你的气色……比昨天好一些了。”
红缨蹲在他身边,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安慰着陈立。
但她自己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
头发纠结凌乱,脸上沾着泥灰,眼底是浓重的疲惫。
但那双眼睛在看到陈立能自己捧着石碗喝汤时,还是亮起了一丝微弱的光。
陈立艰难地吞咽着食物,喉咙火烧火燎,含糊地应了一声:
“嗯,我感觉好多了。等天黑透我们去找其他人。”
“不急不急!”
红缨连忙摆手:“你得把伤养利索了!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
她看着陈立狼吞虎咽的样子,自己也拿起一条烤鱼,小口小口地撕咬着。
几条海鱼,几只松鼠,连同那锅寡淡的菜汤,很快就被两人分食殆尽。
食物带来的短暂暖意,稍稍驱散了寒气和饥饿。
吃完饭又休息了一会,天色也渐渐黑了。
两人围坐在火堆边。
篝火噼啪作响,跳动的火焰在两人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
这几天,都是红缨守夜。
她蜷缩在火堆旁,长枪横放在膝上,时刻注意着黑暗中的风吹草动。
有她在陈立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期间那视线出现了许多次,可却没有遭遇到一次袭击。
它如同附骨之蛆,时强时弱,时隐时现。
在红缨外出寻找食物时,它会变得格外清晰、粘稠,如同实质的冰水,一遍遍冲刷着他的神经。
但当红缨回来,它又会狡猾地退去,只留给陈立一种被长久凝视后的毛骨悚然感。
让陈立感到奇怪的是这段时间里,对方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哪怕红缨出去找抓松鼠捕鱼,留下陈立一个人待在原地,那视线都没有选择动手,只是默默地盯着他。
“只是监视吗?”
陈立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望着跳跃的火焰,眉头紧锁。
这个念头让他烦躁不安。
如果是福生天那边的,为何不动手?
如果不是,那这无处不在的窥视,目的何在?
红缨望着火堆幽幽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队长他们怎么样了……”
火光在她眼中跳跃,映出深深的忧虑。
陈立抬眼看向她憔悴的侧脸,心中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若非红缨这几日不眠不休地照顾他。
他恐怕早已因失血、感染或饥饿,腐烂在这片诡异的荒野上了。
“放心吧。”
陈立声音低沉:
“咱们不出意外肯定是被海流带到日本了,只要他们在日本,就一定能找到他们。”
红缨闻言,忽然转过头,用一种带着探究和好奇的目光看向陈立,语气有些迟疑:
“陈立,他们都说你脑子有点…不太对劲……”
她似乎觉得措辞不当,连忙摆手:
“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就是跟你单独待了这几天,也没见你像他们说的那样……发疯啊?”
陈立:“……?”
红缨尴尬地挠了挠头,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那个……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要戳你……呃……那个的。”
陈立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看向跳跃的火焰,语气平淡:
“我说了,我没有神经病。只是你们不信。”
他嘴上这么说,心头却猛地一跳。
红缨不说,他几乎都快忽略了这件事!
被冲上岸这段时间,幻觉竟然一次都没出现过!
他的意识清醒得可怕,清晰得。
让他自己都感到一丝不安!
红缨没有察觉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她抱着小腿,下巴搁在膝盖上望着火焰,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陈立说:
“我听说……有些病人啊,自己是不知道自己生病的……只有病发作的时候,才会……”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陈立的身体,毫无征兆地剧烈痉挛起来!
“呃……嗬嗬……”
陈立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
他猛地抱住了自己的头,十指深深抠进发根,指甲瞬间在头皮上划出数道血痕!
鲜血混着大颗的冷汗,顺着他扭曲的脸颊滑落。
他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抽搐。
一条条青黑色的血管如同活物般在皮肤下疯狂泵动。
他的双眼死死紧闭,眼珠在眼皮下疯狂转动,仿佛要挣脱眼眶的束缚!
“陈立!你怎么了?!”
红缨吓得魂飞魄散,猛地扑过去想按住他。
然而,她的手刚触碰到陈立的手臂。
“啊……好烫!”
仿佛接触到一块烧红的烙铁。
红缨痛呼一声,触电般缩回手。
“陈立!陈立你醒醒!”
她不敢再碰,只能焦急地呼喊。
她连碰都没办法碰到陈立,更别说帮上忙了。
突然。
陈立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
“给我死!”
几乎在这一瞬间。
他挥出带着撕裂空气的一拳轰向近在咫尺的红缨!
拳上裹挟的力量,远超他重伤状态应有的水准。
红缨瞳孔骤缩!
生死关头,她多年战斗的本能瞬间爆发。
双臂交叉,肌肉紧绷到极致,死死护在胸前。
“砰——!!!”
沉闷到令人心悸的撞击声炸响!
一股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透过双臂狠狠砸进红缨的胸腔、
剧痛瞬间在胸口上炸开!
她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小臂和肋骨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脆响。
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双脚离地,被这股狂暴的力量狠狠砸飞出去!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从她口中狂喷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
她的身体重重砸在泥地上,又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眼前金星乱冒,剧烈的咳嗽带出更多的血沫。